“嗯,跟星河影他大师兄还是同岁。”崎医师说了一句,端起了半碗的血,走到药庐角落一只铁皮箱子前。长夜好奇却没跟过去,只是有些意外,转头看着窗外,药庐院子里星河影又是缠着剑千山撒娇耍赖。
他看剑千山为人处世都是十分稳重,又是大师兄,心里估计他该是比星河影大一些,倒是忘了江湖上师兄弟排行是看入门先后,也忘了星河影总是爱装小孩儿。
却听崎医师又是“啧”了一声,长夜回头,却见崎医师从铁箱子里拎出了一只死老鼠:“你这血还真够毒的……见血封喉啊,应该拿去做毒药,做暗卫可真是委屈人才了。”
这女人说话着实难听。长夜略是敛眉,却没提出什么异议。崎医师便随手将死老鼠扔到了屋外,又坐到长夜对面:
“有的话,让那两个小子听见了不好。你近日以来,是不是睡不安稳,经常夜惊猛醒,并且有时候会猛然听到声音……”
这个问题,在山下的时候星河影刚问过他。长夜略是颔首,便听崎医师是一声嗤笑:
“原来如此……你有什么心愿么?赶紧吧。时间不多了。”
任谁听到一句自己时间不多了,也淡定不下来。长夜猛地站了起来,然而只是这样一个动作之后,他又坐了下去。崎医师看了他一眼,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这时候倒是有了些许变化。
那是个笑,却比哭还难看,全是嘲弄:
“我倒是不知道那师兄弟几个什么想法叫你来这里,小子,你身上这毒已经拔不掉了。你连眼睛都被改了颜色,几百种毒缠在一起,你就算是吃了那几百种解药也没用。”
长夜面无表情,崎医师只取出一枚银针,蘸了些长夜的血。转身又从铁箱里捉出来一只老鼠,将银针刺进了老鼠背上。老鼠吱吱叫了两声,不动了。
崎医师却又取出来一只细颈瓷瓶,另换了一支银针蘸了些瓷瓶里的东西,挨着刺了老鼠一针。长夜不解,却见那老鼠又窜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跑下桌就被崎医师拎着后颈皮抓了起来,拔了针扔回铁箱子。
长夜没懂,却见崎医师是阴森森笑出了声——
“小子,你还想活吗?”
这问题简直是废话,活的好好的,谁舍得死?长夜看向窗外,星河影不知从哪逮到了一只麻雀,献宝一样捧到剑千山眼前。剑千山在笑,但很浅很淡,也像他这人,云淡风轻。
“想。”长夜回答,“我想。”
崎医师当然看出了这几人的关系,却不多说,只深深一眼看着长夜:“只有一条路……《长生典》。”
“上一次《长生典》现世还是在白眉山。”药庐里,星河影抱着剑,看着崎医师,“白眉山那张残页现在被我浑水摸鱼带回来了,加上眠狼穴刨出来的,就两张残页,能顶什么用?”
“你师父最清楚,”崎医师说话间带着股慢条斯理的优雅,“《长生典》存世只有残页而已,你还想凑齐整本书修炼?你还想白日飞升羽化登仙是怎么的?”
“我要是练会了真能成仙吗?”星河影笑嘻嘻打趣一句,全然没在意倚在窗边远望日落的长夜。剑千山手上拂尘一甩又糊了他一脸:
“阿影,莫要胡闹。”
长夜像是要说什么,然而见星河影并无恼怒的意思,一腔多余的情绪全都憋了回去。星河影只拂去脸上沾的拂尘毛,仍是笑着:“师兄,说了好多次了,你的拂尘该换新的啦!”
剑千山没应他这句话,只是淡淡敛眉:“两篇残页都在师父手里,若是去求师父,他应当会拿出来。”
“也别抱太大希望。”星河影接口道,“《长生典》事关重大,就算人命关天,也只是长夜一条命。如果这两张残页被长昼抢走流传到江湖上,那可是几百条人命。”
“苍生要顾,也不能为了苍生就把别人的命不当回事。”剑千山回答,“明日我去见师父。”
一直看着窗外的长夜突然回头:“他走了。”
一只乌鸦在落日最后的余晖里飞走,星河影看得清,那乌鸦的羽翼上还有两道胭脂般的红痕。
那是长昼的胭脂鸦。
星河影十分的心满意足,略是颔首:“这小子果然没走。既然没走,那就不如找师父他老人家好好聊聊。”
剑千山沉默了片刻,忽然问星河影:“阿影,若是师父手中真有《长生典》残页能救长夜……”
“那我肯定去找师父要。”星河影笃定点头,“我兄弟的命也是命,凭啥不救,大不了死几百人!”
“几百?”崎医师突然笑了一声,阴恻恻像是坟堆里爬出来的骷髅老鬼,“你小子可真是天真……巽道生当年为了写成这一本《长生典》,杀的何止几千人。小子,纸这东西才被造出来多久?你以为《长生典》是写在纸上的吗?”
星河影被崎医师这话弄得有些懵,伸手比了一下:“既然叫残页,不是纸吗?”
“能做成书页的,可不只是纸。”崎医师慢慢道,“还有皮。”
第60章 第五十八章 身为主角就是要努力作死
是夜,极静。
问归途一向是作息规律,听到门内敲了止静的钟鼓,便收拾一番熄了油灯。掌门居处在凌虚剑门后山最为僻静之处,到了休息的时候是真真的万籁俱寂,倒是更让人安心定神。
于是,若是有什么响动,也就格外明显。
不知何时又有阴云聚敛了起来,月色越发的黯淡,大抵不久后就会彻底隐没在云层后。在这样的夜幕下,飞鸟振翅的声音里,也带着不祥的意味——
“嗯?”原本已经躺在了床上准备安睡的问归途忽然睁开了眼睛,略是反应了片刻,忽然笑了一声。一片黑暗里他这声笑也不知是给谁听的,只一翻身侧卧盖上了被子。屋外寒风呼啸,听声音便让人觉得冷。
“呼……”星河影没忍住呵出一口热气暖了暖手,一直藏身在外面的树上,人都要被冻僵了。问归途和水风清真不愧同门师兄弟,喜欢侍弄花木真是一模一样。问归途的住处,院里是梅树院外是玉兰,这时候玉兰树上堆满了雪,星河影一身黑衣窝在暗处又怕打草惊蛇,这时候都快冻麻了。
身边的雪忽然落了一些,星河影还没来得及回头,一双手便从背后揽了过来,把他的手焐在自己掌中,也把他整个人圈在了自己怀里。鼻尖嗅到了淡淡的檀香味,而后就听到他压低了声音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阿影,你虽然常能以招式取胜,但也要勤修内功才是。”
星河影侧头一看,果然是剑千山。他这时候略低些头,察觉到星河影的视线之后便抬眼与他对视,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星河影略是扬眉,便压低声音笑了一声:“师兄,那要是别的同门这时候手凉,你也会这样给他们焐手吗?”
“别人不像你内力这么差。”
“师兄啊……”星河影压低声音,还是带着笑,“师兄,你就好好说一句‘不会’不好吗?起码哄我开心呀。”
“你还用哄?我看你每天都开心的不得了。”既是为了埋伏,剑千山当然是没穿雪白道袍。这时候找出一身黑衣裳,星河影倒是觉得显得他更白了一些。此时听见剑千山这话,干脆是在这狭窄至极的地方略略转身,抽回了手往剑千山怀里塞:
“对啊,我每天都高兴得很,师兄你要是再宠我点儿我就更开心了,师兄师兄我能把手塞你怀里暖暖么?!”
“……莫要得寸进尺。”剑千山这句话说得十分慢,带着股随时准备把他踹下树的威胁。星河影深谙何谓见好就收,立刻又转回了盯着问归途卧房的方向,伸手又把剑千山的手拽了回来,强行继续抱抱:“师兄你说得对,我也这么觉得!好冷哦你说长昼怎么还不来呢?!”
剑千山沉默片刻,抬头望望对面树上藏得悄无声息的长夜,以及房顶上一身白衣和积雪几乎融为一体的风鹤鸣。两个人这时候简直十分默契,长夜低头盯着问归途的房门一动不动,风鹤鸣怕是连脸都埋进了雪堆里,就差举旗上书“我没看见”四个大字。剑千山低声叹了口气,是颇为无奈的口吻:
“可能是……吃饱了,不想动吧。”
不管是狗粮还是饭,吃饱了,都不想动。
好在长昼不是个贪嘴的人。
月色又是暗下几分,终于隐在了云层后。星河影一双夜眼这时候更为敏锐,凝视着问归途的房间。风中多了一丝杂音,星河影凝神一听,猛地抬头看着天空。
一只乌鸦,几乎融在了漆黑如墨的夜色里,在这样的月夜里滑过空中,落在了飞檐刚好翘起来的一角上。剑千山凝神盯着雪地,揽着星河影的手却没有松开。星河影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剑千山的手上,而后才继续凝视雪地,唇角多了一抹笑意——
一道白影,突然掠出!
星河影只觉背后一空,剑千山已经掠了下去阻截那人。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一道森寒剑光猛然从室内刺出,几乎同时那房门豁然大开,剑气,比雪地更冷!问归途一剑尚未斩落,雪地上炸开一蓬雪雾,而后是三点寒芒直扑而出。
剑千山已经赶到,然而未等他出手,问归途却是衣袖一转一甩,飞雪便像受了千钧重压,连带暗器一同被压倒在地。白衣人影见此一击落空,毫不恋战,顿时折身轻功掠向山头。
便是兜头一线流光扑面而来。埋伏于另一棵树上的长夜自树上一跃而下,手中流光虽然细微,然而若是碰上便是身首分离的下场。他的武器,正是削金断玉的钢丝。白衣人影猛然折身,房顶上便是又有风鹤鸣长剑伴落雪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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