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窝?!”
星河影咋呼一声,在洞里堪称巨响,震得水风清跳开一步直揉耳朵:“至于这么大呼小叫吗?你爹我不聋。”
星河影已经轻身一跃要往前跑,却被水风清一把揪住了后衣领仿佛拎着猫崽子一样拎了回来:“你脚底下扎刺儿了?蹿这么快?”
“我师兄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两个老头到底在想什么?!我都差点让这蜘蛛咬了你们放心他往蜘蛛窝里闯?!”
水风清没想到这小子居然炸毛,懵了一瞬,星河影已经甩开了他的手冲出去。倒是轻功极佳,白影倏忽就隐没在黑暗之中。水风清却没着急跟上去,只是一甩手,身周的浮尘似乎陡然都被他的气势压了下来。他并没有回头,只是凝视着星河影冲出去的方向,却是对着背后的人开口:
“二十五年了,他还活着么?要是活着,帮我跟他捎句话。”
水风清终于慢慢转过身,看着身后的人影:
“还活着,就赶紧死。”
他这句话说得很慢,只是声音里带着一股汹涌的恶意,像是要把听到这句话的人,一起碾个粉碎。
剑千山突然想起了十余年前,初次执剑时候的情形。
剑门十三峰,唯千机峰最高最险。直至高处,唯有鹤影可过。千机峰头,归墟崖上,若有积雪没被山风吹去,甚至会终年不化。
那年剑千山六岁,风鹤鸣还没入门,星河影自然也没有。其实星河影比他大两岁,只是入门晚,才是师弟。那年,剑千山还没有绝顶轻功能攀上归墟崖的铁索,也没有深厚内力可以不畏深冬山风。那时候问归途喜欢把他裹得像个小兔子一样,看上去圆滚滚的,然后单手把他抱在怀里,带上了归墟崖。
剑千山第一次摸到剑,不是给小孩儿启蒙的木剑,而是归墟崖顶,大青石上,至今没人拔出来的那把剑。
“这叫剑首,是用来平衡的整把剑的重量的。如果是镇宅的文剑,上面还会挂着好看的剑穗。而如果是上阵杀敌的武剑,往往最多只会挂着皮绳。”
剑千山那时候刚好和大青石一样高,于是很轻松能看清问归途指着的地方。山顶很冷,问归途一手牵着他的小手给他焐着,一手指着嵌进了大青石的那把剑——
“这里是剑柄,出剑就握着这里。剑是双面刃,所以执剑的时候,要用虎口抱在剑格上。等到以后你熟悉了,也可以完全握着剑柄……来,千山,试试看。”
剑千山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虎口贴着剑格侧面,然而小孩儿的一只手根本握不住这把剑,被问归途焐得热乎乎的小手贴上风雪里不知冷了多久的剑格,一阵凉意让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问归途没有喊停,于是他顶着那样的刺骨的寒冷,握紧了剑。他试着拔出这柄剑,然而不知它刺入青石多深,剑千山努力许久,它却纹丝不动。
他回头看着问归途,问归途便伸手——却不是握住他的手,而是摊开了掌心。剑千山看到了师父手里的老茧,松开手,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肉嘟嘟的掌心。白白嫩嫩的小手,这时候因为刚才那把剑的寒意,被冻得发红。
问归途便伸手,又握住了剑千山被冻得发麻的手:
“千山,你要记住这把剑有多冷。总有一天你会思考剑道极意,到那个时候,你就想想这把剑的温度——”后面的话,那么轻,被山风吹散,和飞雪一同流走,只剩了那把剑的温度留在手心。
冷到透骨。
那把剑,在最接近天空的地方。高处不胜寒,那是没有任何人可以贴近的严寒。
剑道极意,绝情弃爱。心中无所牵绊留恋,于至高之处,独面流云万千。任世上三千变化,一剑破之!
剑千山猛然睁开眼睛,不再是白光耀眼。就像是每到半梦半醒的时候,睁不开眼睛却觉得周遭明亮,挣扎许久,终于在床上睁开了眼睛,发现天光大亮,刚才的挣扎不过是一场梦。
剑就在手里,尚未出鞘。他就站在洞穴之中,没有跌倒也没有遇袭,左手依然是火把,周围,是数不清的硕大蜘蛛。或许是忌惮明火,它们围住了剑千山,却没有铺上来,而是在吐丝——向着火把上喷出蛛丝,一点点的,将火把熄灭。又听到了那样的琴音,剑千山抬头,终于看到空洞顶端,挂在蛛网上无数的白影。他总算知道了,原来这种蜘蛛会用蛛丝裹成白茧拖走猎物,等到吃空了,风干在蛛网上的尸骸就成了风铃,声音并不清脆,只是响起来的时候,经过重重回音扩响,像是琴音。
洞穴最上面,是几个空洞,透过天光,风也这样吹进来。
如果是自然形成的,那么是何等鬼斧神工,才有如斯奇异而诡谲的场面。
如果是人工雕琢的,那么是何等神鬼莫测的用心,才会创造这种阴森而残忍的场景。
风声越发鼓噪了,剑千山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是凛然杀意。
蜘蛛们似乎感觉到了眼前的人不好对付,口器前方的螯动了动。剑千山挥动了火把燎开蛛丝,像是示威也像是挑战。抬手将火把掷到岩缝中卡住,右手,握在了剑柄上。
第48章 第四十六章 讲个笑话吧,其实他武功很高
很淡的血腥味,从前方的洞窟里飘散出来。星河影的脚步略微一停,终于还是一鼓作气冲了进去:
“师兄!你——”
没出口的一句话戛然而止,星河影略一驻足,一时间屏住了呼吸不知如何开口。
剑千山当然没英年早夭。
外面这时候大概刚好是日暮十分,而这里大概就是眠狼穴唯一有日光的地方。带些金色的阳光从穹顶上的孔洞里漏了下来,直照到地面,就像是几条能将人从这地方带出去的绳索。
可惜,是假的。星河影没有抬头去看穹顶上的光线,而是盯着剑千山的背影。他似乎是被蜘蛛咬伤或者抓伤了,白色的道袍上染着斑驳血迹;然而血迹里又有一些不一样的颜色,大概就是此时他脚边层层叠叠的死蜘蛛喷在他身上的。
又有风吹过,星河影抬手掏出两团儿棉花——原本是平常装在兜里,风鹤鸣说教时拿出来堵耳朵的,这时候倒是有了用场。星河影堵上了耳朵,慢慢抬头看了一圈洞穴上方。水风清说,这种蜘蛛其实不好养,到了没有食物的时候,它们会自相残杀,所以数量总是保持在一个稳定水平。这时候接着天光和夜眼,星河影倒是看得到,上面反而是没多少蜘蛛了,恐怕,是都让剑千山给宰了。
“眠狼穴在很久以前是巽道生炼蛊的地方。”那是水风清之前对星河影说的话,星河影慢慢拔出了手中长剑,向着剑千山走了过去,自言自语一样开口:
“所谓的眠狼,不是指草原上的野狼,而是指狼蛛。据说是巽道生养出来的,体型更大也更凶残,它们的网不用来捕猎,只用来把死人挂起来。这地方是巽道生精心布置的,上面挂的蛛网,有风经过就会响起来声音,而那种声音,是用来激发凶性的。”
他说到这里,剑千山也转过了身,眼里涣散没有焦距,却是一片血红。星河影依然笑眯眯的,手一扬剑一点:
“师兄,你可真够凶的,把蜘蛛都快宰完了。可如果这样,你就成了给巽道生守尸体的蛊虫。巽道生死的据说是尸骨无存,也有人说他没死,谁知道呢。反正,只有打晕你,才能把你带出去就对了。”
剑锋反射着夕阳的光芒,倏忽间仿佛天地同光。星河影避开了剑千山这一剑,而后白影飒然刀兵相击——
竹林萧萧,月影洒下一片清光。十四岁的剑千山站起三心并聚桩依然稳如泰山。竹林清风飒飒而过,吹动他单薄的白衣,显得人在三分稚嫩里带了一分飒然。
他已经在这里站桩站了整整七天。不饮不食,不眠不休。意识渐渐进入了虚无缥缈的境界,可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他的凌虚剑决已经修习至第四重,可是第五重他始终无法突破。前四重都可谓基础,唯有第五重,才是真正的分水岭。师父说,凌虚剑门中曾有许多天赋异禀的奇人,甚至曾有十二岁便修习至凌虚剑决第四重的天才……可是如果无法突破第五重,依然只是凡品。
因为前四重只需要不断修习剑术锻炼体魄,而第五重开始,乃是修心。进境所需,除了凌虚剑决的剑谱之外,更需要的是悟性。
师父说,他的剑法已经足够了,他现在需要的只有悟性。若不能悟到第五重……他一辈子都只会是个庸才。
整整七天了,他在这片竹林里站桩整整七天,他什么都没有悟到……
难道他一样也是无为庸才,与大道无缘?
他不相信!剑千山猛然发劲,凌虚剑决的内劲如滚水般汹涌运转,一遍遍冲击经脉。他紧紧地闭上双目,强逼真气一遍遍的运行——
一股股热浪在经脉里涌动,他不知这究竟是修为进境的先兆还是走火入魔的迹象……他只觉得这七天来没有一刻如现在一般煎熬,而煎熬中竟似还有进境的兆头!
“师兄!剑千山!”
突然一声呼唤猛的把他从那般朦胧的境界里拉了回来,剑千山仿佛大梦惊醒,霎时冷汗几乎浸湿了衣衫。刚才他怎么了?师父说过第四重冲击第五重的时候最易走火入魔……天啊,若不是有人喊了他一声……
剑千山心有余悸地看向那个及时打断他的人,毫不意外,果然是星河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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