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麻烦了。”祁陌轻声说,“我早该想到,这间房子藏着什么玄机。”
黎云笙心中一凛,他看到自己身处的位置,很明显不仅仅是一间土房这么简单了,而是容纳了上百面铜镜的诡异空间,铜镜之间毫无空隙紧密相接,连成了错综复杂的迷宫地形。每一面铜镜中都有烛光亮起,那血红的蜡烛看得见却触摸不到,只有火焰轻微摇曳,无端渲染出阴森可怖的氛围。
“这是……执念离魂镜。”
黎子渊曾教过他,离世之人在死前若怨气深重到一定程度,可将执念化作杀人镜阵,形同诅咒,让擅自闯入者死无全尸。
这里的每一面铜镜,此刻都清晰映出他和祁陌的身影,每一根红烛都在计算着最后的时辰——红烛燃尽的瞬间,所有铜镜会集体碎裂,而镜外的人,会随着镜中的自己,一起粉身碎骨。
这就是那些村民和道士会莫名其妙身亡的原因,他们都急于打破镜面逃出迷宫,却不晓得这样只是更快使自己走向死路,毕竟任何一面镜子的破碎,都将成为来自黄泉的邀请函。
祁陌眼神渐沉:“我们必须在不破坏镜面的情况下,在蜡烛燃尽之前走出去。”
“照我看来不太可能,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迷宫出口,难于登天。”黎云笙像往常那样咬破手指,滴血在空白符纸上,准备借法术引路,结果很快就发现,这一方法丝毫不可行,“……糟糕,在这里施法,会加剧蜡烛的燃烧。”
见他意欲撕掉符纸,祁陌果断阻止:“不必,你继续施法,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你确定?”
祁陌沉静点头:“再想其他方法已经来不及了,你就用符纸引路,我们能跑得出去。”
只要足够快,连头也不要回。
不过片刻迟疑,黎云笙便接受了这一建议,考虑到祁陌偏虚弱的体质,他当即想要把银坠子从颈间取下还给对方,却被祁陌冷冷的眼神弄得一头雾水。
“……干嘛这么看着我啊?”
祁陌修长手指回拢,攥得骨节咯咯作响,但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看不出什么波动。
他说:“云笙,可能在你眼里,我身体不好算是弱者,但在我看来,这一命题并不能成立。”
在想要保护的人面前,自己只能是强者,没有商量余地。
黎云笙微怔,抬头见那道沾血的符纸已然脱离指尖,飘飘然朝着迷宫出口飞去。
而下一秒,他已被祁陌紧紧拽着,跟随符纸狂奔而去。
镜中烛油宛如血泪,正在一点一滴燃向终点。
第31章 十年前
镜面折射出百余道幽幽烛光,仿佛追魂讨命的锁链一般,环绕在黎云笙与祁陌周身,无论从哪个角度望去,他们都能在泛黄镜中,看到自己匆匆而焦灼的影像。
毫无疑问,任何一面铜镜的破碎,都将宣示着二人生命的终结。
符纸引路的速度,远远慢于红烛燃烧的速度,烛泪似血,缓慢汇聚成泊,眼看着那一点火苗即将熄灭,最后的时辰要到来了。
“祁陌。”黎云笙极少认认真真叫祁陌的名字,但此刻他的语气分外严峻,“来不及了,要不要赌一把?”
祁陌温声回答:“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在这里动用红叶手钏的力量,会很耗你的精力。”
“……我连死都做好准备了,难道还有比这更坏的结果吗?”
“好,那你试一试,我陪你。”
红叶手钏所设下的结界,并不能使他们免受离魂镜的伤害,但却可以短时间停滞蜡烛的燃烧——而到底能停滞多久,谁也无法保证。
说是试一试,其实这举动有多冒险,两人各自都清楚得很,然而别无选择。
黎云笙阖目,低声念诵了几句什么,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的瞬间,腕间的红叶手钏已赤光大盛,几乎要把四面折射的烛光也压制下去,而视线中那些隐于镜面中的、即将燃尽的蜡烛,居然当真神乎其技地停止了燃烧,仿佛被定格在了幽暗的画中。
与此同时,符纸上沾染的黎云笙的血迹,突然冒起了缕缕青烟,且引路的速度较之方才提升数倍,最终在临近出口的时候,完全化作灰烬散入了空气中。
“就是这里!”
黎云笙几乎已经感觉到了夜风的寒凉,岂料在将要获得自由的前一刻,他忽觉腕间剧痛,竟是红叶手钏的法术失效了。
黎子渊曾说过,在极强执念所凝结成的阵法中,就算是猎杀者的法器,也见效甚微。这大约是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即使身为猎杀者,也并非无所不能。
百面铜镜中的红烛,刹那间光芒湮灭,镜面所出现的每一道裂痕都溢出杀气,随着清脆的声响分崩离析。
完全没有思考的时间,祁陌下意识抬手将黎云笙推向出口,这个动作让他逃离现场的脚步迟了一瞬,不过片刻,仍暴露在镜面中的背部和双腿已有血液渗出。
千钧一发之际,已经踏上安全地带的黎云笙再度折返,他扑过去揽在祁陌腰间用力往回一扯,在就势将祁陌救出镜阵之外的同时,右臂也传来撕裂般的痛感,望去已然鲜血淋漓,染透了衬衫衣袖。
两人躺在冰冷的地面,彼此喘息良久,直至黎云笙最先清醒过来,他忙不迭摘下银坠子给祁陌戴好,看向对方的眼神复杂莫名。
“你……”疼痛使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但仍一字一句咬得清晰,透出几分恶狠狠的意味,“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银坠子暂时止住了祁陌背部的大片血迹,后者冷静地摸了摸自己的双腿,半晌低声道:“骨头没碎,还能走。”
黎云笙险些要被他气死:“你对自己的要求挺低啊?你刚才差点就死在里面了好吗?!”
祁陌若有所思地反问:“我生与死这种事情,对你来说很重要么?”
“……”黎云笙闻言也是一愣,他迟疑好久,这才蹙眉应道,“你一路都跟着我,帮了我不少忙,况且刚才还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但凡是个男人,就不能袖手旁观。”
这答案可以说非常有理有据,令人信服,祁陌久久沉默着,他的脸色因失血而显得苍白,但一双眼睛依旧墨黑清亮,恍然还有了笑意。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祁陌只当没听见这句话,他叹了口气环视四周,从容开口:“云笙,你有没有发现,这地方不太对劲?”
黎云笙立刻会意:“你是指这里已经不像是我们先前所处的北村了?”
“对。”
“我也觉得奇怪,因为自从你我方才逃出镜阵之后,这座土房的气息,就不太一样了。”
两人不约而同朝面前的土坯房看去,见出口处已完全恢复成了砖墙的模样,就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不多时,坐在房后的两人,蓦然听到了距离百米开外的房前,所传来的嘈杂叫嚷声,那里好像有许多人在争吵一般。
鉴于祁陌暂时行动不便,黎云笙示意前者噤声,自己则捂着手臂小心翼翼绕过去,谨慎地察看情况。
深沉夜幕下,原来是北村村民们正集体聚在一处,纷纷对住在这里的一个清瘦的年轻男人,高声谴责。
“北村不排斥外来人,当初好心收留你们夫妻住在村里,我们也算仁至义尽了!可现在你家女人得了治不好的怪病,如果不赶紧把她处理掉,就会感染更多人,难道要我们都陪着遭殃吗?”
那男人似乎在流泪,连声音里都带着浓重哭腔:“求求各位乡亲们,李大夫已经说了,我夫人的病不是什么绝症,只要大家不踏进这间土房,也没有被感染的危险,她正在吃药,会慢慢好起来的,请大家给我一点时间……”
“不行!”立刻有人断声拒绝,“姓李的那个蹩脚庸医,他说的话能相信吗?我看啊你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带着你夫人快些离开北村,要么你就放弃了她,让我们把她烧了,一了百了。”
一了百了这四个字一出口,当真教人如坠冰窟,从心底直冷到了四肢百骸。
却没想到,这样的提议还得到了在场大多数人的赞同。
“没错!早前就听说,这种浑身生紫斑的怪病,是招惹了邪祟上身,就算赶她走,很难讲那脏东西会不会还留在咱们村里,只有一把火烧干净了才放心!”
眼看着呼声越来越高,已经有村民点燃了手中的火把,那年轻男人被逼得狠了,终于“扑通”一声跪在众人面前,用力扣了三个头。
他极尽声嘶力竭:“求你们了!我夫人就是我的命!她只是病了,并没有招惹什么邪祟,她会好起来的啊!”
然而谁也不肯听他解释,鬼迷心窍的村民们,一心只想着永绝后患,所以今晚这把火,是非烧不可了。
年轻男人寡不敌众,纵然他拼命想要拦住汹汹而来的村民,替自己病重的妻子撑起一片安全的空间,却终于还是绝望发现,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那些村民粗暴地想要扯开他,有的人甚至骂骂咧咧,威胁他再意图阻拦,就连他一起烧死。
在如此偏僻的地方,无声无息结束一条人命,似乎并非多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李大夫——李大夫!你快出来说句公道话啊——”
可是作为唯一救命稻草的李大夫,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黎云笙站在原地,手指骨节被攥得发白,就连伤口疼痛也无法令他的怒火冷却半分。
就在此时,他听到了身后祁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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