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火 (无敌国外患者)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无敌国外患者
- 入库:04.09
一番话下来,听众中已有人抹泪。端王也微笑,正待点评两句,门突然被撞开。
长风骤起。和玉立在门口,衣袂翻飞。
仿佛按下了什么开关,原本热闹的明心堂刹那间鸦雀无声。和玉尴尬地站住了,堂中最边上,自始至终神色疏离的人也一僵。
本以为的鬼门关成了表彰大会,谁都没想到是这种会面。
没人开口,但微妙的气氛在涌动。眼神会说话,眉毛会说话,面部肌肉的每一丝运动都会说话,围观者热切地交流着,无声地骚动着。粘稠的、窥探的目光织成了网,把和玉和周容紧紧攫住了,他们仿佛被剥光示众的犯人,赤身裸体,无处可逃。
端王也在看着他俩。意味深长的目光在二人间扫过几轮,最终定在和玉身上,没问为什么突然闯入,只笑了笑:“真会赶巧,那你来吧。”
和玉不自觉望向周容,后者却抿着嘴,没半点表示。他犹豫一下,还是茫然走上前,被礼官引着,取了金盘中的红绦。上好的红缎子,入手轻且滑,和玉环顾一圈,好像只有周容身上未披了。
周遭目光灼灼,盯得和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觉刺痛。一捧红绦里,能藏什么祸心?我实在误会爷爷了,这红缎子象征着天家的无上荣宠,我亲手给他披上,他应当极欢喜才是啊。
他捧着红绦,一步一步走向周容。
周容眼睫颤抖。
风掠过,红绦烈烈如活火,披在周容身上那一刻,他竟如被烫到般躲了一下。
和玉看到他的眼睛。
没有欢喜。悲哀和绝望涌动着,像永不停息的冰冷潮水。
周容沉默良久,终于出声:
“王爷,此等荣宠,小人受不起。”
话音刚落,举座皆惊。
感激涕零的哈阔,又羡又恨的旁人,统统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天大的恩典,你周容不跪地谢恩就算了,还要推出去?是装清高,还是真不识抬举?和玉也呆住,不知他突然犯什么轴,只有端王神色如常,像是早料到这个回答,似笑非笑道:“哦?”
“周卿素来孤傲,是受不起,还是不屑受呢?”
“周卿”二字一出,杀气森然。
图穷匕见。
“我家姓氏粗鄙,折辱你了。”端王点点头,道:“我家官也小,不做了罢。老东西眼皮子浅,不识得你大才,委屈你了。”冷笑一声,端王一掌拍在扶手上,震得底下噤若寒蝉,“心这么野,要不这位子你坐?!”
和玉脸刷地白了,急忙跪下:“爷爷他不是这个意思!”
端王看都不看他一眼,瞪着周容,厉声道:“你哑巴了?”
和玉一看周容还直挺挺站着,气得几乎厥过去,硬拽着他往下跪:“爷爷他愿意的,他怎么会不肯跟我姓呢,是不是周狗?你快说愿意,别跟爷爷犟了,你快说啊!”
所有人都盯着周容,他被和玉扯得踉跄,却竭力挺直腰杆,半点下跪的意思都没有。
那双唇抿得失去血色,吐出字字如铁:“不愿意。”
仿佛灵魂被抽成真空,整个世界化为黑白默片,人语嗡鸣都听不真切了。惨白灰烬一片一片剥落,显出地脉绵延的暗火,周容终于知道是什么烧着他,刺痛他,让他夜不能寐,即使沐浴在万丈荣光之下,那颗灵魂也躁动不安如兽。
到底意难平啊。
右手的指甲慢慢长出来了,骨节却依然隐隐作痛。当年寒窗十年洗去的墨,都成了马靴下淋漓的血,原来所谓才华,所谓功名,所谓读书人的清贵气,轻飘飘地就如一片飞灰,得之何苦,而失之何速!
那读书有什么用呢?半生报国志,一腔孤直血,又有什么用呢?费尽心机往上爬,最终不过沦为高级玩物,一朝鸟尽弓藏,连最后的遮羞布也要一把扯下,显出底下的狼狈难堪。哪有什么礼遇,哪有什么平等,就算爬得再高,再受宠,他也只是端王府的一条狗,小世子的佞幸,一个奴才,一个汉人,得到点残羹就该感激涕零。他要想不忘恩负义,就得摇尾巴,钻火圈,扑球,逗得主人哈哈大笑,才算尽了狗的本分。至于他愿不愿意,甘不甘心,屈不屈辱,谁在乎啊。
他没法再骗自己了。自始至终,就没人把他当成一个国士。
堂中匾额高悬,斗大的“明心”二字钩画如芒,刺得他双目剧痛。
天沉地陷。
绷得紧紧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既然长城终归是要毁的,不如我亲手来拆!
诸般声色如百川入海,疯狂奔涌至面前。和玉带着哭腔的哀求,端王的厉声训斥,以及同僚间聚集的沉默喧嚣,滔天声浪劈头盖脸地袭来。
“我给你脸了?忘了自己什么东西了?里通外贼,你厉害啊,真要爬到我头上?!”
数十年积威犹在,声如雷霆,闻者觳觫,可堂中人只是缓缓抬眼。
“对啊。”
“我不爬自有人爬,我不反自有人反。您在害怕什么,自己不清楚吗?”
端王被噎得一愣,刚要说话又被打断:“殿下,您快登基吧。不上不下吊着,太子难受,我也难受,不如痛快些。先杀僧,再杀士,下一步是不是要屠民了?杀光了汉人杀胡人,不要国民只要狗,能说的嘴都要封,能转的脑袋都要砍,左君言政而死,天下人言政呢?您一把刀,杀得光么?”
“我只恨不曾与左君为伍。”他冷笑着,扯下身上红绦,一把掷开,“凡欲效力王府者,这就是前车之鉴!”
洒然一席话,震得人头晕目眩,耳内蜂鸣。
他竟敢说。
端王竟让他说!
人群把目光投向脸色铁青的端王,他们以为他会暴跳如雷,杀气腾腾,下一刻就要将周容碎尸万段。
但他们失望了。
那张苍老的脸上,居然写着极端的恐惧!
注意到投来的目光,端王的嘴唇蠕动一下,吐出干涩的两个字:
“带走。”
持刀侍卫应声冲入堂中,而周容神色如常,平静地向他们走去。和玉像是突然从梦里惊醒,什么都顾不得了,扑过去搂住周容的腰:“不许走!”他声音颤抖,言不成句,泣不成声,“狗子你别走……求你别走……说好了要结婚呢,说好了给我做一辈子好吃的呢,咱俩好不容易才在一起,这算什么啊!”
周容闭上眼睛。
“你跟爷爷服个软好不好,就当为了我,为咱俩……我求你了,求求你了!”和玉哭得喘不过气,快要溺死在汹涌的绝望里,他已经知道无法挽回了,却还固执地不肯放手。
但他的手指被一根一根地掰开了。
“小世子,我实在是很喜欢、很喜欢你的。”周容轻声道,“臣失职,不能陪你长大了。”
最后一根手指也被掰开。
和玉跪在地上,太阳在他背后落下。
第四十章 。
周容望着窗外。
他听到人来,却没回头。已知是谁,就不必再看。
“好手笔。”
身后人不语。
月冷得像一片冰。
“告诉我吧。”周容笑了笑,“我错在哪里了。”
究竟是何等谋略,竟无一人堪得破。
王府别院。
佩刀被解下,掷在地上,然后是贴身匕首,护腕,软甲,所有武装一一卸下,只余一袭锦衣。
悉罗桓抬起双臂,直视双唇紧抿、神色戒备的高棣:“不进门也无妨,臣只有一句话。”
“敢问殿下,可有子嗣?”
冯陵意带了酒。浅浅斟一盏,敬周容:“算不得输。”
“仅从蛛丝马迹就能推出几乎所有真相,周公子算得上聪明绝顶。”
周容莞尔,一饮而尽:“无需为我开脱。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输就是输。”他放下酒盅,笑道,“看来冯先生是早知我猜不出了。”
冯陵意垂眼道:“是。其中关窍非人力所能及。”
周容一挑眉:“哦?”
“死而复生这等事,周公子可曾听过么?”冯陵意神色平静,语声迟迟,“不巧……我回了十年前的壳子。”
周容愣住,好半晌才道:“竟有这等事?”
他凝眉思索片刻,望向冯陵意:“这么说,所有人的动作都在你意料之中了?”他倒吸一口冷气,“……难怪,难怪!”
冯陵意笑了笑:“其实没有。譬如说,周公子就总是不如我意。”
“十年了,好些事都记不真切了。严格来说,我知道的只比你多一点。”他扬起脸,仿佛回到了刚刚重生那一日。二十二岁的冯陵意站在邺城街角,暖风拂动他的衣角袍带,车尘滚滚,春光煦煦,叫卖人语携着烟火气扑面而来。
重活一次,他真正的优势只有那一点微小的信息差,和五年的时间。
“不过,已经够了。”冯陵意给二人杯中斟满酒,道,“五年经营,足够我把这一丁点优势利用到极致。”
仿佛想到了什么,周容瞳孔微微收缩:“这点优势,难道是……”
“对。”
冯陵意道:“我记得先皇的死期。”
高棣避开了悉罗桓的目光。
明知门已经锁好,仍忍不住偷瞟,像担心被谁听去。他犹豫片刻,才硬着头皮问:“怎、怎么问起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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