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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有毒/与君共桃花 (禾韵)


  银针到底起了作用,箍在手臂上的力道终于弱了几分,毕胜唐趁机挣脱开,蹿到十几丈外安全的地方,仇韶缓垂下手,怔忪了会,眼里血丝褪去,有了一丝清明,恍惚从梦魇里醒了过来。
  仇韶举目,见毕胜唐杵得老远,脸还煞白。
  “……你抓完药了?”
  毕胜唐惊疑未定,全身差点脱力:“还,还没呢,您没事吧?”
  仇韶摁住太阳穴,下颚紧绷如铁,心里又乏又空,脑子里仿佛还有退潮后的余音:“本尊无妨。”
  他只是奇怪为何男孩哭时,自己为何会钝痛不止。
  那种感觉……好像在很遥远的过去,自己也曾身同感受过。
  可怎么可能呢,自己从小顺风顺水,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旁人哪敢碰他分毫,仇韶失笑,心想这大概是近期心虚不定,太疏于习武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自从那次丢脸后,终于记得随身带钱了,仇韶从那对父子身上挪开了眼:“买完药,给那边的买口棺材。”
  毕胜唐拿着数额巨大的银票,挣扎了半天,还是决定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他一外人问那么多做什么?白教的事,还是好奇心少一点方使得万年船。
  傍晚,客栈。
  入了秋后,这天黑得比往日早,夜幕低垂后气温渐降,比起寒意的屋内,客栈二楼的天字号房中此刻暖如初春,仅有的两扇窗户关着,薄薄的窗纸挡住四溢外逃的热气,让屋里维持着恰如其分的舒适。
  桶里盛着刚烧好的热水,热气争先恐后的往外冒,这种温度若是常人泡得烫得受不住,但男人眼皮懒洋洋阖着眼,长发浸在水中,修长矫健的身躯惬意的靠在浴桶边缘,匀称优美,肌理分明的背部沾满水气,淡去了身上交错纵横的陈年旧伤。
  牧谨之呼吸绵长,似是睡得很熟。
  在奔波七八日后能泡上个热水澡,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屋里没有一丝风,但摆在案台上的灯烛光却敏感的感受到了微小的气息,灯芯深处爆出小小的火光,火苗左右摇摆闪动,屋里一时由明渐暗。
  与此同时,浴桶背后,木质的屏风外响起一道低哑冷凝的声音。
  “大人。”
  门扉未动,但房里却多了一个人。
  黑衣劲装的暗卫毕恭毕敬地半跪在地,上身微伏,手肘撑在膝上,鼻梁之下,一张黑色面具遮盖住下半张脸,唯一露出的眼睛则紧紧看着脚下的地板。
  “主人听闻近日大人中了毒,让小的带来了解药。”
  水中没有一丝波动,牧谨之根本连眼皮都没有抬起来。
  黑衣人跪了足足半个时辰,浴桶里的水由冷变热,又一点点沸腾起来。
  “放那吧。”在水里浸久了,嗓音都带着几分水气,让人分辨不出情绪:“大老远跑一趟,可不是为了送药吧?”
  黑衣人谨慎回:“主人说,要年关了,甚是想念大人,江湖凶险,还望早日归家。”
  传话时黑衣人声音一变,低哑的成年男声切成另外一把清润明朗的少年嗓音,将“主人”的声音语调模模仿得十成十,牧谨之听着这声关切有加的问候,不知被哪个字眼逗乐了,“好,好,你家主子有心了。”
  黑衣人嗓子眼紧了紧,只听里头水声哗啦,是人起身的动作。
  “放心,该见面的时候……自然会见的。”


第65章
  从棠西镇骑马小半日,不多时便望见山脚伫立着一方巨大的岩石,石上刻有四字,笔势豪纵一气呵成,横撇间雷霆万钧,气魄万千。
  “日口山庄?” 仇邵对草书不甚了解,眯眼认了半天:“这是走错路了?”
  牧谨之叹了声气:“我的尊主,这是慕容山庄。”
  慕容山庄定居小周山上已有两百余年。
  说起慕容家的发家史,就不能不说起那段传奇——
  据说两百来前,也就是楚国还未建国,群雄逐鹿狼烟四起的时代,楚帝在一次追击战时误中圈套,身边卫兵全数阵亡,在山穷水尽之际被恰好经过的慕容救起,故立国后皇帝为表答谢,特以小周山为中心,把方圆百里划给慕容家,更赐金银珠宝无数,这也是为何论武功慕容家只是平平,撑死排到中上流,却能在四大世家中位列前排的原因了。
  “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慕容山庄虽已式微,不到万不得已,我们还是别动手为好,尊主若是觉得麻烦,属下来办即可……尊主,您在听吗?”
  仇韶当然在听,牧谨之声音悦耳,听着就很疏肝利胆,多听听,说不定有舒心强身的功效。
  至于内容他就一带而过,谁晓得说了什么。
  老大的话下头一定要全神贯注一字不落的听,但下头的说什么,老大挑着听就好。
  小周山以幽闻名,一路曲径通幽,只有脚碾在落叶上时发出的沙沙声,仇韶带牧谨之沿千级石路上山,山路曲折往上,望不到尽头,两人就这样安静的往上走。
  独处有利于拉近上下级关系,所谓心腹,不就是要互相说说心里话?人多的地方哪里方便呢。
  仇韶越发觉得方才让其余人在山脚下先等着,真是件极其正确的决定。
  胸腔间充盈着清冽的气息,若是平常仇韶肯定轻功直上,如今他多少有了当人老大的责任感,考虑牧谨之病完一场,故选了现在慢吞吞的走法。
  恐怕整个武林里,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自己这般体贴的宗主吧。
  不过,牧谨之多半是不懂的,他甚至连身上那件氅衣是谁的都不清楚。
  仇韶这记哑巴亏吃得毕生难忘,太不甘心,好像见到亲手打下的大好江山被猪一寸寸拱了去,简直急得百抓掏心,山风在头顶晃过,仇韶灵机一动。
  “牧护法身上这件氅衣本尊看着十分眼熟。”他故作随意的暗示:“本尊应该也有一件同样的。”
  要对方知道这份心意是谁的,并不是为了让属下对他感恩戴德,但张冠就不应李戴,是错误就要矫正,总不能纵容一错再错。
  谁料牧谨之回说这也不奇怪,“去年朱雀堂统一做了批避寒的衣物,恐怕属下这件与尊主那件都是其中之一吧。”
  仇韶脑子正热着,冲口而出:“不是的!”
  对上牧谨之那双带着疑惑的意味的黑瞳,仇韶心口窒热,他高人之态作惯了,哪里说得出口雪中送炭的是自己,总不能跟个拦截告御状的贫民一样,把冤屈喊得人人都知,再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牧谨之怎么还不懂,他不是很会察言观色吗?!
  仇韶负着的气都纠结成了脚下的筋斗云,恨不得挥棒痛打世间一切牛鬼蛇神,脚步不自觉加快,片刻就把人甩在身后。
  牧谨之眼里闪过笑,提步赶上。
  仇韶一口气奔到山腰迎客亭处,见人没跟上,又频频探头,仇韶记得登船前谷神医曾叮嘱过牧谨之要少动真气,牧谨之跟着他日夜颠簸,又受了伤,自己跟个伤患较个什么劲,大不了等回教后再堂堂正正的多赏几次东西,再让那个教徒“无意间”找好机会去澄清下,自己也不算吃亏。
  于是仇韶从暗袋里出一小瓶,扔到牧谨之手上。
  “药吃了,恢复下再走,若不是等你,本尊早到了,走得那么慢,你究竟行不行?”
  牧谨之迈上几阶,在此处已可隐见在绿荫掩映中的巍峨高阁一角,他咳笑一声:“尊主这个问题未免太伤属下颜面了。”
  “若是不行,本尊就带你一程,待会慕容家若是不给,本尊与他们打起来,你也不准插手。”
  “既然属下出不了任何力,尊主为何又带属下上来?”
  仇韶最受不了牧谨之刨根问底,又总问得一针见血的个性,就知道问问问,怎么不见你问问身上那件衣服是谁给你送的!
  何况这个答案,仇韶自己也搞不清楚。
  牧谨之在等答案:“尊主?”
  仇韶被问烦了,口不择言吼了句:“本尊喜欢带谁就带谁,难不成还要一一跟你解释不成!”
  林鸟惊飞,扑哧着翅膀逃窜,带起树梢成片颤动。
  牧谨之不再追问,两眼一弯,很心服口服的闭起了嘴。
  “仇教主大驾光临,今日难得光临鄙舍,慕容未曾远迎,失礼失礼,来来来快里头请!”
  由帝王亲笔题字的门匾下,左右各候着十名着碧蓝衣衫内门弟子。
  慕容家主人未至先闻其声,步伐轻快地从内门里迎出,来人身材肥硕,头戴一顶红宝石镶金玉冠,腰带堪堪吊住酒囊肚,从时间到语气都掐得极准,洋溢着款款待客的真挚热情。
  慕容瑜武功不行,但很会逢迎专营,是个会来事的。
  当年仇韶初次拜帖上门,挑下的三人正是慕容瑜的父亲与两位哥哥,慕容瑜精得很,装病没上场,比武时偷偷看了几眼,回去连做了三日噩梦。
  慕容瑜笑脸迎人,礼数周全,但仇韶看不上这人,敷衍的嗯了声,让牧谨之去应付这份过于浮夸的客套。
  “你们先聊。”仇韶自己不喜欢客套,连听旁人客套都觉得不耐烦,开门见山问:“玄冰床在哪,本尊自己去拿。”
  这两人毫不客气,气焰十足的态度已让不少慕容家弟子们变了脸色,几个沉不住的已攥紧腰间佩剑,牧谨之微微拱手,表面说了句打圆场的话:“那就麻烦了诸位了,十几个无辜孩童危在旦夕,我们教主心善,免不了心急,慕容家主侠义,定能体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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