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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农和小男妾 (斯源)


  云鹤搁下笔,坐回床榻上。只消轻络喊“老爷”,他便知道是不知情的,若是喊“公子”,那便是知情者,无需搁笔。
  房门打开,奴仆端着一锅汤过来。云鹤本想直接打发了他下去,可话到嘴边,他诧异地看了看那位“奴仆”。
  “大人,”奴仆埋着头轻道,“珍珠乌鱼汤对大人的伤口好,奴给大人盛一碗。”
  “齐骛?”云鹤按住了他的手。
  “嗯?”齐骛抬头,“大人怎么看出来的?”他摸了摸脸,“我的面貌明明都已经变掉了。”
  云鹤抿了抿唇:“唔,府里的奴仆都是管我叫……老爷,只有你例外。”其实不仅于此,不管齐骛改成什么样子,他都能看的出来。
  “嗷……”齐骛拍脑,懊悔自己的大意。
  “谁教你的?”云鹤挑眉。
  “轻络姐姐啊。”齐骛很快将人卖掉,“原道女子的玩意儿男儿如何能用,不过轻络姐姐好厉害,经她的手画过,我好似换了个人一般,明明就寥寥数笔,涂了一点面脂。怪不得女子都要描妆,简直神奇!”他甚至好奇那些平日描妆的姐姐们,原来的面貌是什么样子。
  “嗯。”云鹤点头,“你会画了吗?”他自然知道轻络给他涂的不是普通面脂,而是易容的脂膏,不过不会与齐骛说。
  “还没有。”齐骛摆手,“大人,你喝点汤吧,熬得可香了。”
  “好。”云鹤点头。
  齐骛给云鹤舀出一碗汤递过去:“大人,要喂吗?”
  云鹤看了他一眼,从旁边取出一个边桌:“放这上面,我左手可以用。”
  齐骛看着他利落地舀汤来喝,略略惊讶,很少有看到左手与右手用得一般灵活的。看了左手的灵活,他不禁看向绑纱布的伤口。若当初大人没有救他,而是救其他随便一个庶子,都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吧。他是不是拖累了大人?
  “大人,那些黑衣人是皇上派来的吗?”齐骛问。
  云鹤诧异于齐骛这么快就想到了,不由一顿看向他。
  “我父亲连外敌都不曾结怨,战事一完,各自回营,”齐骛道,“只有皇帝一直看不惯我父亲,那些个黑衣人定是他派出的,可大司马府都废了,他们还等着什么?”
  “兵符。”云鹤如实告诉他,“西北大军的兵符。”
  齐骛立马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犹豫了一下,他才道:“其实,西北大军兵符……烧了。”
  “嗯?”云鹤看他。
  “真的。”齐骛不知为什么,觉得面前这人能够信任。昨夜有廖师傅在,他都能想着要派人保护他们,定不会是个坏人。他道:“西北没有大军了,兵符早就形同虚设,在编的几千人还是我父亲一一去找来的。当时西北大营都被占了,军册早就毁了。至于后来的十万兵士,没有一个登记在册。”
  “唔。”云鹤点头。
  “大人,”齐骛犹豫着道,“这……其实不怪我父亲的,实在是气极才烧毁了去。那时要杀敌,却是一点粮食都没有,每日有上顿没下顿,提心吊胆的。”
  “嗯,我明白。”云鹤点头,他理解齐骛的心情。他父亲还算是忠臣,可不完全愚忠,若是待他知晓,又会如何?
  齐骛听到云鹤的回答,心里立马舒了一口气,道:“不知那十万兵士以后会如何。”他眼眸一暗,若是他不提起西北大军兵符,他还想不起这一茬,之前有过将来去西北大军的打算,现下看来,难!
  “皇上再找不到兵符便会采取下一番措施,换兵符,西北大营重新造册,”云鹤道,“那十万兵士要么留下,给皇帝卖命,要么就离开。皇上不可能任由巅城被那十万大军占据,不受皇权管制。”
  齐骛知道,可不免心里空落落的。
  “齐骛,你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云鹤想起廖师傅的言语,问他道。
  齐骛一笑:“之前想过到西北去从军的。”
  “如今呢?想做什么?”云鹤道。
  齐骛的眼眸有些迷茫:“不知。”
  “那你可以好好想一想,”云鹤道,“若是要从军,光学这武艺是不够的,我得找个师傅来教你兵法。”
  “可我学问学得不好。”齐骛想起要读书,便不好意思道。
  “认得字便可,又不要做文章,”云鹤道,“小马儿这么聪明,定是可以的。”
  “真的?”齐骛抬眸看他。
  云鹤点头,面目严肃,心底却是柔和的。
  “那我想想。”齐骛其实心思着以后去当个走街窜巷的卖货郎也挺好玩的,可面对大人严肃的脸,这些不思进取的话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的。
  云鹤起身走到书案前,想先默一篇下来。六韬第一篇内容浅显,他可以与齐骛说一说。
  “大人,你方才在写东西?”齐骛跟过去,一下子看到了书案上墨迹润泽的纸卷。
  云鹤犹豫了一下点头:“是。”他左手拿了笔,在新的纸卷上开始书写起来。
  齐骛目瞪口呆地看着云鹤用左手流畅书写,再看旁边书卷上的字迹:“大人,你是左撇子?”
  “不是。”云鹤淡淡一笑,可齐骛关注着他笔下行云流水,没有看到那一瞬的笑意。不过云鹤很快警醒地收敛了笑意,肃目垂眸。
  齐骛惊诧之余,便是满满敬仰,以前曾远远看过一眼,只觉得端正,现下看来,实在是好字。他不懂什么字体,什么风格,只是看着这字,便觉得很像面前这人,温雅俊逸,又带着几分洒脱。字如其人大概就是这么回事,由字便可联想到他的姿态,他的风骨。他勾起嘴角,轻道:“大人您写的字真好,比我们府里以前请的夫子好得多!”说完之后他很快意识到,拿大人与一个小小夫子比,有些不妥,立马道,“不是,大人的字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字。”
  云鹤淡淡扫过他一眼,愣头愣脑,小嘴儿却是甜的。云鹤的面色白皙,睫毛又长又密,这么一扫,仿若轻羽搔过。齐骛心底蹭地窜出一道轻柔□□的火花,他第一次领悟到,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惊艳”,过后却是沉沉的迷茫。
  云鹤写完一篇,正想与他简单说一说这里头的意思,一看沙漏便按下纸卷:“这时辰是不是该练武了?”
  “嗯?”齐骛从迷茫中惊醒,“啊……是。”
  “是不是晚上又睡晚了?”云鹤抓到他懵懂的一刻,便皱眉,“齐骛,我知道你急着练武长本事,可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不能操之过急。若把身子弄亏了,你往后该如何?”
  “大人,我……”齐骛索性埋头,他惊诧于方才对着大人走神,心里还久久未能平复。
  “以后每日午后都要睡上半个时辰,可记得?”云鹤捏笔的指骨微微紧了紧,很想上去敲敲他的小脑袋瓜子。
  “我没有犯困。”齐骛辩白。
  “那你在作甚?”云鹤看了看纸卷,“你想听这个故事?”
  “嗯……”齐骛有些犹豫,对于迥殊的感觉他有些莫名好奇,可面前这人是大司农,是有着一大群妻妾的大人,他知道自己不能深究这样的异样。
  “这样吧,”云鹤道,“你晚些空的时候到我这儿来,我左右都是闲着,你有兴趣我便先给你讲讲。”
  齐骛迟疑了一下:“大人会不会受累?”
  云鹤眉眼一舒:“不会,整日都在书房里,哪里会累。”
  齐骛看了一眼云鹤臂上的纱布:“大人也不要太过劳累,养伤要紧。”
  “左右告了病假,慢慢养着。”云鹤不以为意,右手将那纸卷一折收起来。
  齐骛才发现,大人活动自如,右手的伤其实并没什么大碍?他顿了顿道:“大人这病假……是特意请的?”
  云鹤挑眉:“我这书房是他们想袭就袭得的?不给些教训,拿我大司农府当菜市口了。”
  齐骛一笑,心里终于松懈了下来。大人受伤他便一直挂在心上,连练武都少了一两成专注了。如此,他终于少了几分愧疚。
  “好了,早与你说不用担心了,你偏还一趟趟跑过来。”云鹤道,“好好去练武罢。”顿了一下道,“出了这门,记得一字都不得透露。”他本是看齐骛年纪小,没打算让他知道这事,可见他一脸愧疚满心想要来补过的模样,便还是让他知道了。在他心里,齐骛一直是那个懂事却又懵懂的天真孩童,可事实上,经历了战事,遭遇了家破人亡,他已迅速长大。以后是不是也不必拿他当孩子?
  齐骛想到那些来去无影的黑衣人,连忙点点头:“是,大人!”
  云鹤继续坐在书案前,目光落在未写完的方案上,齐骛看了一眼便退了出去。
  刚过后院门,齐骛便顿在那儿。
  “弟弟,老爷可还疼?”
  “弟弟,老爷伤得怎么样?”
  “弟弟,老爷喜欢那鱼汤吗?”
  “弟弟,老爷可有什么想吃的?”
  “弟弟……”
  齐骛皱眉,看吧,都是被那张脸迷得神魂颠倒的……一群女子!那一群女子见他的脸色不好,立马着急起来,以为老爷的伤情如何严重。齐骛见她们大有冲过去的架势,立马道:“老爷没事,姐姐们放心,只是老爷的伤口总是需要时间养的,一时半会儿哪能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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