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肉烤好了,侍女们把肉切成小块然后放到夏靖戎的面前,夏靖戎夹起一块嚼了两下,正是他从前吃过的“人肉”的味道,夏靖戎不动了,筷子顺着他的之间掉落到地上,侍女捡起来放到一旁,却没有再替他添置一双醒的筷子,大家都知道,夏靖戎不会在动第二筷了,他看着这盘子鹿肉,神情复杂……他为何……
皇后想起了当年皇帝和她说,他给夏靖戎吃下去的是鹿肉,那种得意的神情“我不知道皇上有没有和你说起过你小时候的事情,他说你小时候被太后和他保护的很好,那些脏东西一点都不让你看,后来你从江州回来了,皇上嘴上说着嫉妒你,想让你也受一受那副身不由己的苦,但你到底是他全心全意保护过我,我猜他终究是舍不得,皇上一开始说让太后骗你吃人肉,后来又说让你以为自己吃过人肉,再让你自己吃下去,再后来,又说要找块好的肉给你吃,他就这样一直拖着,自己给自己找借口,王爷,你每次吃的人肉,其实都只是鹿肉而且,这件事情太后娘娘也是知道的,但是,我与你说的这些太后娘娘一定是没有和你说过。”
夏靖戎闭上眼“是……母亲从未与我说过这些。”
皇后叹了一口气“王爷真是幸运,大家都护着你,不止皇上,就连那个年纪比你小的十一也是这样,他是想报仇,他是设局害你,可到底还是留了一线,他完全可以杀掉长生,骗你吃下人肉,我想若他这样做,你会比现在痛苦的多,王爷,你该好好想想了。”
夏靖戎的脑袋好像要炸开来,突如其来的,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他捂住脸,带着哭腔“是我的错,全部都是我的错…”
皇后拿出手帕,温柔的递到夏靖戎面前“王爷,我与你说这些无非是想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你大哥这辈子是真心对你好,他或许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你也伤了他。如今他既已身死,过往种种,不如就让他随风散去,第二,我与太后完全不同,太后娘娘明知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却依旧逼着皇上去吃人肉,若不是太后当年那样逼迫皇上,或许今天的事情便不会发生,若真要说起来,太后才是罪魁祸首,可她是太后,我也不能将他怎么样,王爷,并非我看轻你,你并不适合做皇帝,若你真的继位,恐怕也会一辈子被太后掌控,难平被我教的很好,他从未吃过人肉,我也不会让他去做那些肮脏事,所以王爷,皇位的事情,还请你不要插手。”
夏靖戎哑着嗓子道“好,我知道了。”
皇后总算是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夏靖戎浑浑噩噩的走出皇后的宫殿外,麻木的朝着宫门口走去。
王府的马车早在宫外候着了,夏靖戎突然跑了起来。
十一,我想见你。
十一。我从未如此时此刻一般,想要见你。
老管家在宫门口焦急的等待着着,一看到夏靖戎的影子,就跑过去拉住他,匆忙道“王爷!不得了了,十一少爷不见了!”
第76章
老管家将一封信递给夏靖戎,夏靖戎认得上面的字迹,上面写着夏靖戎亲启,夏靖戎随意的撕掉封口,展开信纸,却发现里面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写,夏靖戎脸色变了变,黑着脸头也不回,向老管家问道“他被我好好的关在房里,脚上还有脚镣,他怎么可能逃得出去,是谁放他走了?”
老管家瑟缩了一下,吞吞吐吐道“是…”
华杏林此时站出来,他手里牵着一个小姑娘,正是本应死去的夏长生,华杏林松开牵着夏长生的手,把她交到夏靖戎的手中“王爷,你不要怪罪管家,是我放华大夫离开的,他在王府里过的并不开心,你应该知道的,我听华大夫说,这小丫头是当朝的公主,他走之前交代我要我把她送回皇宫之中,我不认得宫里的人,只能厚脸皮的跟着管家来到这里,把她交给你。”
夏长生脸色红润,不仅没有半分的消瘦,脸似乎还胖了一圈,她似乎是有点怕夏靖戎,怯生生的抓着华杏林的手不肯放开,华杏林像个小大人一样拍了拍他的手,安慰她“你不要害怕,皇宫里才是你长大的地方,你跟着王爷走,他会照顾好你的。”
夏靖戎粗暴的拉着夏长生,把她交到门口当值的侍卫手里,面色不善“这是前几天走失的公主,你把她带到皇后娘娘那里去,皇后娘娘会处理她的。”
说完这些,夏靖戎捏着华杏林的肩膀,阴森森的盯着他,眼神中好像会泛出光,一字一句道“现在,你告诉我,十一在哪里。”
华杏林摇摇头“我不知道。”
夏靖戎沉默了一阵,突然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你是十一的徒弟所以不敢对你怎么样?”
华杏林继续摇摇头,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这样的神情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显然是不合时宜的,他看着夏靖戎的眼睛,华杏林比夏靖戎几乎小了两轮,可夏靖戎在华杏林眼中,反而是个天真又不懂事的孩子,华杏林看向夏靖戎的眼神之中饱含怜悯“王爷,我从未如此想过,早在春猎之前,华大夫就劝我让我早一点离开,可是我不知道我不能离开,如果我离开了,那就不会有人可以帮上华大夫了,我能做的或许不多,但至少我可以让华大夫知道我不是那个丢下他独自离开的懦夫,王爷,你与华大夫认识了这么多年,却连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是华大夫比较可怜,还是你比较可怜。”
夏靖戎冷了脸,他吹响了哨子,潜伏在四周的暗卫一下子全都窜了出来,为首的是李程规,夏靖戎揪着华杏林的衣领,把他推到李程规的身板,然后亲手拿绳子把他绑好“程规,你把他带到王府里,随便找个空房子关起来,在找到十一之前不准给他吃东西也不准给他喝一滴水,除非他肯说十一去了哪里,其他人现在立刻去找十一。”
众人得了令,又纷纷散开,李程规抓着手里的华杏林,心有不忍“王爷…”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夏靖戎就打断了他的话“程规,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夏靖戎眼神如刀,李程规闭了嘴,不再多说些什么,李程规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泰然自若向管家吩咐事宜的夏靖戎,一阵恍惚,他与夏靖戎的年纪差不多,又一同在江州长大,十几岁的时候夏靖戎就提携他做了亲卫,后来夏靖戎去了京城,他留守江州,一别十年,期间虽有书信往来,两人却一直不曾见面。
直到长平镇外的陆青戈,两人才算是重逢,故友重逢,李程规心中自然欢喜,可他隐隐约约也感觉到夏靖戎又什么地方变了,当时这种感觉尚不真切,李程规也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知道此时此刻,李程规才真正的发现,那个与自己一起爬树偷瓜,在校场上纵马奔驰的肆意少年,已经一去不回。
站在他眼前的不是夏靖戎,而是王爷。
夏靖戎到了王府里十一住着的屋子里,那只鹂还在那里梳理着自己的羽毛,笼子正对着窗户,窗户开着,鸟笼的门也开着,那只鹂却浑然不知,乖巧的待在笼子里。
夏靖戎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他企图从房中找到蛛丝马迹,亦或者期盼着十一能够给他留下一丁点的线索,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正如那张雪白的信纸,十一对他无话可说。
那只笼子里的鹂,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唱起歌来,夏靖戎走到它身边,黑豆一样的眼睛里,倒映出夏靖戎的影子,夏靖戎是着了魔了,他问道“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他走的时候有没有告诉你,他会去哪里?”
笼子里的鹂歪了下脑袋,不解的看着他。
夏靖戎继续道“我…我其实只是想告诉他,我知道错了,是我不信他我错怪了他,我真的知道错了,他想去哪里都好,我不会再帮着他,不会再把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关在房子里,就算他再也不见我也好,我只想…”
那只鹂叫了两声,然后又扑棱了两下翅膀,没动。
夏靖戎凄惨的笑了笑“我只是想和他说一声抱歉,再说一声珍重,他当真那样厌恶我,那就从此天高地阔,两不相见,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我想的,仅此而已。”
那只鹂看着夏靖戎,突然飞了走到笼子边,拍了两下翅膀,飞了出去。
小小的黄色身躯在空中划出漂亮又轻盈的弧度,夏靖戎急忙推门追了出去,他想他是疯了,竟会相信一只鸟,可是他没有其他的选择,他跟着那只黄色的鹂,穿过热闹的街市,走过郊外的茶铺,在黄土小道上飞驰,跨过一片青青的草地,最后来到了一片怪石嶙峋的山崖上,夏靖戎向前走去,发现崖边有一个人影,那只鹂停在那人的手心,然后他的手一挥,鹂立刻飞了出去,最后停在了不远处的一根树杈上。
夏靖戎一步一步的朝着悬崖边的那个人走过去,脚边不停的有小石子滚落到一边,直到他距离那人大约三尺距离之后,夏靖戎不动了,他呵出一口冷气,白色的雾气在眼前弥漫,夏靖戎的眼睛变得模糊不清起来,他拿衣袖胡乱的擦去自己眼角边的水气,小心翼翼的叫道“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