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遍地血色,没有鸣蝉和飞鸟,只有令人窒息的慌乱。
苏雨炼隐约明白这是梦,却挣脱不开,那个声音又在说话:“这里曾是你最常待的地方,学徒们在场上练武,你在外围看着。从不入场,也从不缺席,你喜欢观察他们的招式套路,偶尔能帮他们提点一二。”
演武场,荒草丛生,没有半个人影。
“你眼睛好,脑子也好。根本不需要操练,你就能用说的把人打败,而且只用一招。”
“我也很好,比这里的每个人都厉害,就连你爹——你爹也不是我的对手。所以我在这里,大多数也是看别人练武。有时你会找我一起下棋,我却很少赢你。”
“我那时是不专心,心里想的并不是如何赢棋。”
“你不是我的对手。”苏雨炼心里忽然裂开了缝,这话的歧义实在太大。
对弈的两人终于出现在梦境里,苏雨炼伸出手来触碰对面的人,却觉得自己控制不住梦中的人儿,只看着他扯着没用的话,满腔恨意压在心里,面不改色的试探伪装。画面忽转,两人对弈变成两人对饮。又有声音响起,那是苏雨炼自己说的话:“那么!你杀了我爹,是为了钱财还是兵器!你可以对一只流浪狗百般呵护,对流浪孤民仗义相助,为什么偏偏对我爹不仁不义?!就算——”
雒闲拉住苏雨炼的手,叫他不要喝酒,声音也比寻常时候严厉:“酒有毒!”
苏雨炼心里叫嚣:我知道啊,你怎么不管管你自己!然后他似乎是有些得意的看着眼前的人虚弱倒下,趴在桌子上动也不动。
那时候,雒闲没死,苏雨炼一遍遍提醒自己是在做梦,心却绞痛难忍,似乎是手臂上的短刀自己扎进了自己心口窝,很疼却不想反抗和责怪。
“雒闲——”慌乱之中隐约有窒息感纠缠着他,他终于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果然是梦,果然——
天还没亮,他坐起身子喊道:“流影!雒闲呢?”
流影从梁上下来,轻声应:“主子在这个时辰已经睡下了。”
“去看看他——”话未说完,便见窗外剑光一闪,隐约有打斗声。苏雨炼从床上坐起来,紧张道:“有刺客?”
“外面有护卫拦着,有流夏负责夜巡,没问题的。”
“雒闲呢!为什么总有人想杀他”
流影一滞,摇头道:“您安心睡下,我一直在,还要好一会儿才天亮。”
苏雨炼也觉得自己过于大惊小怪,雒闲应该常遇见这种事。可因为那恼人的梦让他心里非常不安,左右纠结一会儿他便穿好衣服道:“我看还是去看一下他比较好。”
流影不说话,安静的跟在苏雨炼身后,苏雨炼刚刚打开房门,银色飞镖迎面而来,想躲已经太晚,苏雨炼下意识的闭眼,却只听到兵器摩擦碰撞的声音,飞镖被击打掉落在地上。流夏自不远处笑道:“小公子受惊了,且等我一等,马上处理好!”话音才落,狼藉的小院也一起安静了,黑衣刺客横尸在地上,只有一个勉强喘着气的女刺客被流夏搂在怀里动弹不得。
苏雨炼忽然意识到,这些刺客在自己的房间外面,目标应当不是雒闲而是自己。不禁开口问:“是谁要杀我?”
流夏抓着女刺客的手,带着她手上的匕首刺进女刺客流血不止的伤口里道:“问你话呢,是谁派你来的?”
“啊疼!!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流夏的手顺着伤口往下划:“有本事你自杀啊——”
那女刺客身体有些晃动,眼看着要疼晕过去,咬着牙恶狠狠的道:“有本事你放我一条生路——”
“有本事说出幕后主使啊——”
“啊!!是慕容家!梁佳人杀了大掌事,早晚要死在我们手里!”
流夏将女刺客放开,丢在地上:“你走吧。”
苏雨炼:“等一下!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为什么确定我是梁佳人?”
女刺客像看白痴一样看他:“什么怎么确定,这世上还有别的梁佳人吗?单单你身上的味道,就绝对不会认错——”
味道?苏雨炼看到血泊中那只死了的小狼狗还睁着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他。“真是大意了,还以为是去瞧人家热闹,自己反倒成了热闹。”
苏雨炼笑了笑,转头望向流夏:“雒闲呢?”
“主子在东院,但愿没有惊动他。”
“我想去看看他。”
流夏:“您自便。”
苏雨炼顺着流夏指引的方向走向雒闲的房间,轻手轻脚的开门进去,雒闲已经醒了,靠坐在床边。看到苏雨炼也不意外,招手让他到自己跟前来。苏雨炼心里满是惆怅,看着雒闲抬起的手,心里的阴霾忽的就散开了。却道:“你怎么醒了?”
“在想事情,没睡着。”
“想什么?”
“想你的事,跟我回京师,我护你周全。”
苏雨炼:“为什么?”
“我不想你死。”
“为什么不想我死?”
“就是——不想而已。”
苏雨炼:“想和我睡觉吗?”
“……”雒闲有些无奈,“为什么一定要睡觉?”
苏雨炼:“可能我想证明些什么吧。”
雒闲看着他想了好一会,似乎很是为难的点头道:“那就——过来吧。”
苏雨炼走到床沿坐下,雒闲伸手拦着他的腰,稍稍用力,就将苏雨炼抱进床里面,让后盖上被子,自己也躺了下去,圈着苏雨炼的腰,轻声在他耳边道:“不要胡思乱想,几天后办完慕容德的丧事,我们就回京师。”
苏雨炼没说话,倒也没有失望,往雒闲怀里缩了缩,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62章 红颜祸水,水祸红颜(2)
清晨,舒爽的风吹过小院,苏雨炼一个人坐在树荫下捣药,纤细的手指熟练的摆弄着石臼和石杵,阵阵药香四散出去。轻功了得的杀手藏在树上细细观察,怎么也看不出树下那弱不经风的捣药人有什么能耐,让一拨拨刺杀他的人都有来无回。
流影在苏雨炼的手边放了一碗热汤:“主子大概午时回来,邀公子一同用午饭。”杀手乘机将□□投入碗里,屏气凝息看着树下人的动作。
苏雨炼托起碗沿,慢悠悠的道:“夫人没事吧,听说她昨夜突发重病,今早便难以下床了。”
流影想了想道:“您是说烟儿姑娘吗?主子担心她在葬礼上闯祸,才找借口不让她出去的。”
苏雨炼又把手中的碗放下:“该不是有人想害她吧?”
流影也盯着碗里的汤水看,树上人的影子正好映在汤里,他道:“若是有人想在主子的地盘害人,怕是要倒大霉,死无全尸喽。”
“我记着昨天那姑娘不是没死吗?”
流影:“昨天没死,今日已经在路上了。”
几乎没有杀伤力的简单对话,让那杀手萌生了退意,可还没等他抽身逃跑,流影便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他的身后,奇异的掌风掠过,杀手便跌下大树,生生折了一只胳膊。
“谁派你来的?”
“你这无耻小人,谋害我当家大掌事,自然死不足惜,我们慕容一族,不管是谁,都誓以杀你为己任!”
苏雨炼赞许的点头,心里便有了盘算,伸手就将一颗药丸塞进了杀手嘴里,淡淡道:“你还能代表你们慕容一族啊,不知道慕容一族的人是不是都认识你。流影——”
“是。”
“找到李成茂了吗?”
“应该还未醒来,他昨日喝了很多酒。”
苏雨炼低头闻了闻手上的药草,笑容满面地看着被折了手臂的杀手道:“我看这杀手身材消瘦和我很像,刚才的药丸可以让他虚软乏力说不出话来,你找李成茂帮他稍稍易个容,将我熬得草药喂给他喝,然后用药渣给他泡澡,千万别放任他自己死了。”
“是。”
“这几日再遇见合适的人,都走这个流程。这位侠客杀手若是好好努力,也是可以保全性命的。”
杀手:“呜——呜——呜呜!!呜——”
苏雨炼似乎有些同情他,摇头叹:“可怜替身都没有说话的机会!”
流影将人交待下去,又把苏雨炼手边的热汤倒掉:“您想喝东西的话,我叫人再给您准备。”
苏雨炼摇头:“不必了,我刚刚看你动作有些生疏,有按照我说的坚持练习吗?”
流影有些不自在,却道:“多亏有师父,流影得了主子的重用。”
苏雨炼:“你们这种在刀尖上生活的人,当真在意那十年二十年的寿命吗?在我眼里,你能活到三四十岁,将是很好的运气了。我教你的东西的确不是正派武功,也对你身体有损,可你开始就知道,为何——半途而废?”
“流笑他们——”
苏雨炼笑:“我不过舍不得你的天分浪费了,你不用回答我,左右是你的选择。”
“我很感激你。”
苏雨炼站起身来道,仰头看了看天道:“刚刚那替身用不了多久,我不知道来杀我的人还有多少,想想以后都难以安生,所以等雒闲回来,你只需知会他一声就好,说我不想拖累他,就此别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