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过陛下。”
雒闲办事利落,得到皇帝的准许,便带上部下启程上路。苏雨炼自从踏上行程,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偶尔会在睡梦中发病,在痛苦挣扎中醒来,小酒儿每次看到病痛中的苏雨炼难受,都会难过的偷偷落泪,她越来越害怕苏雨炼会在哪一天忽然醒不过来。
雒闲在通往姬欣谷的必经之路上买下了一家客栈,位于姬诚的边沿。亲自打探消息的同时,派了三个亲近的人在苏雨炼身边,除了小酒儿外,还有他的两个随从侍卫流影、流剑。
流剑善攻,擅长潜伏、获取情报。而流影善守,武功在苏雨炼之上,能掌握周边所有异常情况,保证所有人安全。
傍晚时分,街上的酒家饭馆都亮起了灯笼,从远到近连成一串,灯下的人们,或悠闲散漫,或醉的不成样子。其中一个衣着斯文考究的年轻男人趴在一家酒馆门口唱歌,怀里还抱着一个空空如也的酒坛子。酒家主人为了把他赶得远些,指着远处的一家客栈对他说:“那里的酒最好喝,真正懂酒的人都去了那里。”
年轻男人深信不疑,凭着那好酒给他的信念,准确无误的爬进了客栈的门,最终被一个胖姑娘扶了起来。他晕乎乎的讨酒喝,胖姑娘亲切又友善的给他到了一杯香茶递到他嘴边。他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酒呢?说好的佳酿在哪?!”
苏雨炼从酒窖抱来一大坛酒,坐在那年轻男人一旁:“公子来喝酒,身上的钱可带够了?”
年轻男人用余光扫到苏雨炼,心跳骤增,以为是自己喝醉出现幻觉,忍不住抬手调笑:“小娘子,你见过出来喝酒不带钱的大爷吗?”
苏雨炼也不生气,给他倒了一大碗酒,送到他跟前,顺手从他的腰间取走了钱袋,悄声道:“先掏银子再尝酒怎样?”
年轻男人低头从身上翻钱袋,怎么也找不着,恼怒中还带着一丝羞涩,他索性不再翻找,伸手想把眼前的那碗酒搞进肚子里,胖姑娘就在这时灵活的取走了他眼前的酒碗。年轻男人可怜巴巴的看着苏雨炼,眼睛死盯着苏雨炼怀里的酒坛子:“就尝一口,尝尝再付钱。”苏雨炼摇头,男轻男子就要上前抢,无奈晕乎乎的身体不听使唤,他从原地打了个旋扑到在地上。
小酒儿正因他的糗相笑的得意,却发现苏雨炼已经放下了酒坛子,僵硬艰难的往房间走,走了两步就在另一个桌子边跪了下来。他要发病了!小酒儿想到这,脸上的笑容被慌乱所取代,连忙去扶他。苏雨炼强笑着强调自己没事,却因全身抽痛摊在地上抱着自己咬牙大喘气。“没事的——我没事——”他正说着,那个趴在地上的醉鬼竟然爬到他身边来了。
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抱着酒坛子笑弯了眼睛:“你疼啊?”
小酒儿把他推开,他就又爬了过来:“我帮你止疼,再给我喝酒啊。”他早已喝光了酒坛子里面本就不多的半坛子酒,然后他不顾小酒儿阻挠就从脚上的靴子里取出一包针,在苏雨炼的手上和头上各扎了三针,苏雨炼然还是虚弱不堪,脸色却回转了过来。年轻男人满意的点头,吧唧一口亲在苏雨炼脸上乐呵呵的道:“我果然是个神医。”
小酒儿见那年轻男人不老实,连忙又取了新酒给那年轻的男子,顺便在酒里下了一点蒙汗药。甘酒下肚,年轻男人摇摇晃晃昏了过去。
小酒儿:“流剑!过来把这个醉鬼给我绑了。”
苏雨炼脸色恢复了大半:“他救了我,你绑他做什么?”
小酒儿理直气壮:“他还亲了你呢,谁知道他是安的什么心啊!你要能没事那是算他走远,以后叫他给你看病。要是有事,我家主子得把他剁成馅子喂狗!总之他不能走,当然要绑着。流剑你愣着干嘛,认识啊?”
流剑蹲下开始绑人幽幽道:“他是太医属令李岩安的侄子李成茂,平时不务正业是出了名的,吃喝嫖赌样样都干,常借着李岩安的名号赊账喝酒还耍横,就是个无赖。”
“打住!李太医的侄子怎么会在这么偏远的地方?先别忙绑!他要是赖上小公子可怎么办,还是直接扔出去,扔远一点。反正主子已经进去姬欣谷两天了,找什么名医应该都不是问题,赶紧把他扔出去!”要是什么麻烦,小酒儿可负担不起。
第6章 闻香识路,为酒痴狂(2)
李成茂是被冻醒的,他醒时已是深夜,万籁俱寂,凉风刺骨,顾不上被冻麻木的手脚,他就匆匆寻找回家的路。
确切的说,他要去的地方不算一个家,只能说是个遮风避雨的茅草屋而已,是那个茅草屋里的女孩,让那里变成了他的家。他的女儿,被她的生身母亲抛弃,依附在他身边,陪他受尽苦难。他宿醉难醒,唯一惦记的便是日日回家,待第二日醒来,看看他的宝贝女儿无事,还是要再次大醉一场。
李成茂,虚度二十七载。
十年前,娶了一房妻子,七年前“死了”。
七年前,他的妻子刘锦娘跪在他的面前向他争取“自由”,遭到家族长辈的制止,李家没有的休妻的先例,想要自由只有一死。李成茂瞒过了家里的所有人,谎称刘锦娘自缢而亡,为她办了葬礼,暗中送她离开。她走时,万分感激,她说:“成茂,若有来世,我一定不负你。可惜今生太短,我还有其他的事想做。”
欠的债如果来世的可以还的话,他一定是上一世欠她的。所以这一世,他一次还清,再不和她有何瓜葛。从此四处追逐美人踪迹,与人嬉笑怒骂,再不附上真心。
唯有美酒不负我,唯有美人宽我心。这样一个男人,若是见了貌美女子,醉不醉都是要往上贴的。前一日在客栈的酒还未醒,他便又爬进了酒馆,寻那好酒与美人了。
此时在他眼前的这位,如从画中走出来的女子,仿佛就是为他的喜好而量身打造的美人,不上前聊上两句总觉得会是他此生的遗憾。再看她那眉如远山隐隐,目若盈盈秋水,面颊唇齿轻淡如画,眉心一点红痣摇曳妖娆。她的随意一瞥,就让他失了魂魄,飘飘欲仙。这人给他熟悉的感觉,仿佛是他在梦中见过一般。
他鬼使神差的上前邀她共饮,她竟举杯迎合,大方爽快。
李成茂心潮荡漾,趴着桌子扭着腰,如一滩烂泥,轻浮的口气浑然天成:“姑娘一个人出来?”
“我出来找人。”那女子勾唇轻笑,这一笑仿佛让他看见了百花盛开,感受到了阳光轻抚。
“找什么人?我帮你找啊。”
女子丝毫不介意他的失态,淡淡道:“找我儿子,比你小不了几岁。”
找儿子?!“咳咳!”李成茂一口酒呛在喉间,难过的说不出话来。女子轻敲他的后背,勉强帮他缓解了一些:“咳!你这么年轻,你说你儿子跟我差不多大?”
女子掩唇,笑的爽朗:“谢谢你的夸奖。”
李成茂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平静,不是怕自己在长辈面前失态,而是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会显得自己特别没见过世面。但他扭捏的身躯在不自觉中坐的端正了,玩世不恭的样子也收敛了许多:“那——那敢问姑娘——敢问夫人芳龄?”
“三十八。”
李成茂:“那令郎——”
“十八。长得跟我很像,你只要一见到他,就能知道是我的儿子。只要他出现,也不是很难找。”
“我一定留意。”李成茂的酒醒了些,恹恹的觉得头很晕,心想若是她有个女儿就好了,有女儿定是个美人。
“那就麻烦你了。我姓石,石小雨,住在隔壁街的安康客栈,整个酒馆只有你一个人搭理我,很高兴认识你。我最近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有用得着的地方,来找我我一定帮你。”李成茂点头,心不在焉,低头间猛然发现石小雨竟然是坐在一个轮椅上。再仔细看,他发现她的手指也因常年转动轮椅而比常人粗糙许多。原本完美如仙女下凡的石小雨,美好形象瞬间在他心中土崩瓦解。他遇见了貌美的女子,而那女子只是貌美而已。
“好,互相帮忙。”他已经失去了和她聊天的兴致,借故连忙告辞:“我还有事,和朋友约在了赌场一决胜负。”
“那不送。”石小雨微笑着目送他离开,并不在意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然后她又独自要了一坛酒,点满了菜一口也不吃,自顾自的喝酒,还不时跟身边的空气说话,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周围人看她的异样眼光。而她的旁边,摆着另一个酒碗,斟满了酒,一直没有人来动。
她不是在等人,也不是独身一人,而是一直在和她眼中亲密的“人”对话。
夜渐深,盛世赌馆的喧闹声更胜于白日。
喧闹吵嚷声中,李成茂被四个壮汉抬出赌馆扔在地上,为首的还啐了他一口唾沫:“欠了一屁股债还敢来鹿爷这里充大爷,不要命了是吧。小子我告诉你,这个月不让你大伯帮你把你欠的钱给我还上,老子就把你拴起来吊在城门上,看那李岩安怕不怕丢人!”
李成茂躺在地上不动,不理会那人说了什么,自言自语嘟囔着:“天下之大,竟无我李成茂的容身之所,可怜可怜可叹……世人皆盲,无人知李岩安的虚假造作,无知无知无能!”距离京都那么遥远,他还是李岩安没用的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