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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不肖生 (毛呆呆)


  冯逸一愣,没想到这小白脸会说这一番话,心里顿有点儿发酸,可转念一想,确实这段时日里少想起他,大抵自己从起初便是抱着副玩乐心态。正想时,秦飞羽已说到:“……我喜欢你,羊牯子,你喜欢我吗?”说完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冯逸啐道:”谁他妈是羊牯,再叫废了你!”
  秦飞羽顿时露出很受伤的神情。
  冯逸哈哈一笑,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到底干不干啊,不干我起床了!”
  二人在床上厮混许久,起身后已过了晌午,肚子俱饿得咕咕叫。冯逸推开门,木棋儿还蹲在门口,正歪着头看着隔壁发呆。冯逸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却是太学管事带着几个仆人扫洒,于杨沐房间进进出出。
  冯逸问:”他人呢?”
  木棋儿“哦”了一声,说:”杨探花搬走了。”
  冯逸讶然道:“搬走了?他昨晚不是还说要继续住的么!”
  木棋儿挠了挠头:”可是杨探花今早搬走了。少爷,咱们什么时候搬呀,这儿太简陋了。”
  冯逸没有说话。
  秦飞羽跟着他后面走出来,见他总盯着隔壁看,也伸长脖子探看一番,问:“怎么了?”
  ”搬,咱也搬!”冯逸转身对他俩说,“看看有谁家卖地,给我盘个带院子的,不用太大,屋里要敞亮,地段儿别太偏。你俩一起,都放机灵点儿,别傻兮兮的被人骗。我先去打听个事。”

第38章郎官(四)

  肖彧刚从六部回来,椅子还没坐热,就听下人传报说新任探花郎到了。不多时一阵清朗笑声从院中传来:“肖郎——!”肖彧走出去说:”促狭,你还敢出门。”
  冯逸正站在院中微仰了头望那几株桃树,此时正是桃夭时节满目嫣红,东风过处一地落瓣,扫都扫不尽,听他说话便回过头洒然一笑:“人人都知我是个断袖,不敢把女儿嫁过来。”
  肖彧倒无甚怪异表情,只是说:”太任性了。”
  冯逸走到院中乘凉的竹榻前合衣一躺,一臂枕在脑后,另一手拈了枝带着花骨朵的小桃枝,在鼻下转来转去,笑盈盈道:“肖师兄,散朝啦!”
  肖彧知道他巴巴地跑来是为了什么,先让人在院中置下茶水,各自倒了一杯,说了两个字:”重考。”
  冯逸手一顿,将那桃枝扔到一旁,坐直了身子:“重考?”
  肖彧道:”段绍元奏称礼部贡举不公,钱徽自然喊冤,裴度、李宗谨、杨衍俱被牵扯其中,今天早朝差点没打起来,皇帝命复试,应该就在这两天。”
  冯逸惨叫起来:“我好不容易考个探花,复试给整没了怎么办?”
  仆人端来了饭菜。
  ”有才学怕甚。”肖彧问,“用过饭没?”
  冯逸摇头。
  肖彧说:”加双碗筷。”
  冯逸见他朝服上几个扣子扣得粗糙,问:“刚回家?”
  肖彧简言道:”新相上任。”
  冯逸也是个聪明的,一点就透,了然一笑,又道:“肖郎先换身衣服吧。”
  肖彧顿了顿,无奈道:”子昂少待。”而后放下碗筷,回房换衣服去。
  冯逸望着他的背影出神,杨相上任李党下野,朝中自又是一番大换血,杀的杀贬的贬流的流,此时的吏部主官想正是个肥差,然肖彧观来是个君子,不知他可曾得罪人?
  肖彧很快回来,见他一副有所思神情,便比了个邀请手势,道:“请。”
  冯逸提着筷子问:”武举呢?”
  肖彧说:“只是文举,加一场殿试。”
  冯逸想了想,道:”先前无论会试还是殿试,我答卷言辞都颇为激越,将朝臣尽数骂了一通,圣上虽点了我的探花,可看上去也挺不高兴。复试该如何,我是仍旧这般,还是当温和些?”
  肖彧十指交叉撑在颔下,沉吟片刻,果决道:“依旧那般。天子近来虽不大管事,然帝王总归厌恶朝臣私相授受,近时又发生了此等舞弊,当骂,骂地越狠越好!你无需为任何一派推脱,只要让皇帝记住,你忠于他忠于李祁天下。”顿了顿,他又提醒道:”目前形势未明,最好不要轻易站队。你江南寒族的出身就是最好的筹码,既非杨李,又非北方士族勋贵。”
  冯逸点头:“我就是那花楼的姑娘,似拒还迎似迎还拒,轻易不开苞。”
  ”正是这个理!”肖彧笑了起来,“一个字,等。”
  冯逸轻叹一声:”只想当个安心吃皇粮的官,何以就这么难?”
  肖彧面露微笑:“入彀便似入局,人在棋中,身不由己。”
  冯逸有些怅然。
  肖彧又道:”暂且不要跟朝臣走得太近。”
  冯逸心道,晚了,我已跟杨相子侄称兄道弟,口中却笑问:“我跟师兄走得近,怎么办?”
  肖彧眉尾轻挑,低笑一声,道:”我?无妨,我不会在京城再待多久。”
  冯逸心念一动,觉得他话里有话,想问时又见他神色微妙,便识相地不再相询,蹭了顿饭,告辞而去。
  秦飞羽和木棋儿到市坊转了一圈,还真就寻到了个宅子,街头正对朱雀桥,汤汤流水半染斜阳,冯逸出身江南,一向喜欢这种小桥流水的调调,当即拍板盘下,翌日拖家带口搬了过去,同时接到消息,三日后宣政殿复试。
  这居所虽门板斑驳庭院冷清,稍加整饬也是一座不错的院落,一圈灰白斑驳矮墙将整个居所和街道隔开,朝外开了几张花窗,斜对几株梧桐,夏秋时节想必又是不同景象。进门先一方空白黛色照壁,绕过去就是前廊,廊后为正堂,桌椅都落了灰。再往后是间小花厅,左右两侧各是卧房。
  近几日天气都不错,碧空如洗晴光万里,冯逸想整饬住宅,无奈手下只有木棋儿和小白脸两人,不得不亲自上阵,换上粗布衣挽起袖子,左手水桶右手抹布,看上去倒也像模像样。秦飞羽看着他布衣下露出的一双白生生的腕子,再也移不开目光,冯逸转到哪,他便跟到哪,直似个长在人家屁股后面的尾巴。
  冯逸扶着腰:“去,打桶水来!”
  秦飞羽立刻扔了扫帚,屁颠颠跑去打水,稳稳当当拎回来,腋下还夹个板凳,把板凳一摆,把冯逸朝凳子上一按,亲昵道:”你坐着,活给我。”
  木棋儿面无表情地朝他俩各瞥一眼,抹布往肩头一甩,面无表情地跨出房去。
  冯逸:“……都怪你!”
  秦飞逸莫名其妙:”我又怎么了?”
  冯逸说:“你一来,木棋儿看我就像看色中恶魔、衣冠禽兽!”
  秦飞羽哈哈大笑:”别理他,那就是个傻小子。”
  冯逸悻悻地捶着腰:“分明都是你扑我……”
  秦飞羽高兴坏了,蹲下来抱着他的腿说:”你明明也很爽……”
  冯逸揪他耳朵:“给你个任务。”
  秦飞逸疼得龇牙咧嘴:”你说。”
  冯逸说:“少爷缺个护院,赏你了。以后不管是谁,敢大晚上的乱爬床,就给我打出去!嗯,也包括你!”
  第三日宣政殿复试,一切都似先前殿试情形,唯有主考官从礼部侍郎变成了太子。皇帝年老,不善久坐,故将这等大事托付给太子李亨。太子一身庄重衮服坐在最上头,案前摆了一堆折子,时而批复,时而目光威严地扫视全殿。冯逸再次应试,心里已没什么感觉,只想赶紧写了回家去,好在这次的策题也不那么难,他思路很畅,照例言辞犀利地批判一通,提了几个建议,很快就写完了,而后示意要交卷。
  此时正当未申交接,冯逸算是第一个交卷,太子有些惊讶,命宫人将他唤到前面去。
  太子先粗略看了看他的答卷,继而抬头端详:”你叫冯逸?”
  冯逸躬身道:“是,冯逸,字子昂。”
  ”冯子昂。”太子笑了笑,“我有印象,你先前是探花郎。”
  冯逸目光扫过他两鬓白发,恭敬地说:”臣下先前运气挺好。”
  太子道:“我看过你原先的答卷,你很好,有锐气也有胆量,大祁已安逸的太久,现就需子昂这般敢言且有见地的才士。”
  冯逸有点受宠若惊,谦虚道:”太子谬赞了……”
  太子笑道:“我记得你是扬州人,家中从商?”
  冯逸点头称是。
  太子沉吟片刻,而后摆了摆手:”去吧。”
  冯逸便退了下去,一出宫门就往家里赶。秦飞羽没料到他这么早回来,又见他步履轻快脸上满是笑意,也替他高兴:“考得不错?”
  冯逸跳上床抱着被子滚了滚:”头甲没跑了!”
  复试卷批复地很快,五日后再次发榜,原榜中有六人落第,其中就包括当日恩荣宴上万分紧张的榜眼,天子震怒,先将礼部侍郎降职查办,又将各关系户相关官员或贬谪或流放,自此朝中党派愈加分明,互相憎恨,此又是后话了。
  却说放榜当日,冯逸派秦飞羽去承天门下一看,自己居然又是头甲第三,只能说是老天爷非要他当这个探花郎。不几日,吏部发下文书,授探花郎从六品起居郎,供职中书省。
  冯逸终于要当官了。

第39章郎官(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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