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不禁笑了笑,“当时难受,时间久了就好多了。”
他身为教头,给众人留下的印象都是不苟言笑、肃杀严厉的,至少蒋凌没怎么见他笑过,如今这个笑容昙花一现,倒是让他愣怔了一下。
青草的味道随风浸入鼻间,蒋凌深吸一口气,往后一躺,双手枕在脑后,“听说你十五岁就去参军了,为什么?不怕死么?”
陈锋点点头,“当然怕,但总比当时就饿死强。”
蒋凌目光落在他背上,“饿死?”
陈锋转身面对他坐着,“那时候家里那边发洪水,田园被毁,亲人都被淹死,我比较幸运,抱着一根浮木独自活了下来,可是身上什么都没有,还乞讨过,后来实在太饿,想到军营里头管饭吃,就去参了军。”
蒋凌胸腔忽然涌上一股酸意,“那你当时会武功么?”
“不会,跟你们现在差不多,但那时候遇上了师父,他觉得我根骨还算可以,就教了我很多。”
“那你师父呢?”
陈锋垂眸,“死在了敌人刀下,葬在边关。”
蒋凌素来不是嘴笨的人,但这时候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谷风徐徐,带了丝凉意,蒋凌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陈锋察觉出来,便道:“你早些回营歇息,明天还要训练。”
蒋凌望着男人坚毅的面容,想着他从无到有,硬生生用无数军功挣出了威远侯的爵位,让人不佩服都难。
他坐起身来,正好与陈锋面对着面,“陈锋,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得到的?”
陈锋没在意他没用敬称,只道:“我最想要的就是不再打仗。”
“除此以外呢?”他认真地注视着男人。
空气安静许久,陈锋才开口道:“除此以外,不敢想。”
蒋凌顿了顿,而后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沾着的碎草屑,“我回去了。”
那晚之后,两人除了训练的时候,都没有其他交集,蒋凌重新用上了敬称,和其他人一样敬军礼打招呼。陈锋对他也和对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蒋凌整日里训练、吃饭、睡觉,他以为自己能够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忘那一抹深埋心底的悸动,可有时候,感情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谁也无法做到自控。
直到某一个晚上,蒋凌从梦中惊醒,亵裤湿了一片,他才恍然发觉,自己大大地失策了。
江南大案破获后,训练营多了一位新教头,叫刑楷。
这日训练的时候,陈锋忽然抛下一众新兵,交给副将,跟刑楷一起,似乎要去见什么人。
副将在两人走后,让他们两两对战,蒋凌的对手依旧是万鹏。本以为万鹏还是会暗着跟自己较劲,可万鹏不知道发什么疯,忽然就伸腿朝他下边踢来,他迅速闪避,但还是被他踢到,顿觉一股剧痛席卷全身,随之而来的就是滔天愤怒,他忍痛猛地将万鹏揍翻在地,万鹏竟也任由他打,嘴上还带着笑。
场面一时极为混乱,副将让人去通知陈锋,自己则组织其他人拉架,等陈锋过来的时候,两个阵营的新兵依旧打得难舍难分。
不过陈锋吼了几嗓子,亲自踢出去几个人,大家就都安静下来了。
“为什么打架?谁带的头?”
蒋凌忍着疼,垂首站着。
“既然都不说,那就都别想合格了!”
此话一出,立即就有人说是蒋凌和万鹏先起了争执,陈锋训了几声,又将副将召来,问他具体什么情况。
副将如实说了,毕竟明面上确实是蒋凌先动的手。
“蒋凌、万鹏出列!”
蒋凌面色苍白,站到队列前头。
陈锋沉目看他,“蒋凌,对战不是让你们打架,说说吧,为什么打万鹏?”他知道蒋凌和万鹏有些旧怨,以为他是一时气不过,动手打了万鹏,还恰好是在陛下和定国公来的时候,要是惹得陛下不悦,剥夺了蒋凌的入仕资格,那蒋凌日后怎么办?
蒋凌只觉得下面越来越痛,眼眶都忍红了,再加上面对陈锋的责备,他心里有些委屈,便颤抖着声音道:“他该打。”
陈锋面容更加严厉,“他为什么该打?”
蒋凌猛地抬头怒瞪着他,沉默。
陈锋与之对视,面上无甚表情,道:“我再问你一遍,为什么打万鹏?”要是理由合理,他可以保证蒋凌不会被淘汰出训练营。
蒋凌嘴唇泛白,固执地不说话。
“我给过你解释的机会了,来人,拖下去杖责二十军棍。”
蒋凌心中一寒。
兰慎突然出列给他求情,但是陈锋没理他,直接让他入列。
副将带人架住蒋凌,蒋凌哆嗦着双腿,红着一双眼睛,咬牙道:“陈锋,你他娘的别后悔。”小爷要是被你打残了,你就等着瞧。
陈锋只觉得心头一跳,在蒋凌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开口道:“先让军医给他看看。”
蒋凌松了一口气。
他被带到军医处,跟军医说了情况,军医看了看他那个地方,摇摇头,跟副将说明了情况,副将吓了一大跳,连忙跑回去告诉陈锋,陈锋心中紧拧,抬脚就要走,但猛然想起来陛下还在此地,于是看过去。
看到陛下挥手示意,他才放心急步赶往军医的营帐。
刚走到营帐门口,就听见里头蒋凌带着哭腔的声音,“大夫,大夫,您告诉我,我这个能治好吧?”
军医叹了一口气,“我再想想。”
“大夫,您可一定要救救我,我要是不行了,以后出去还怎么去见小青小玉他们?”
蒋凌听到此处,原本担心的心情顿时多了几份恼火,这人伤成这样了,却还想着卧云楼的那些人。
他掀帘进去,“那就别治了,这样挺好,修身养性。”
蒋凌这些日子心里头本来就憋着一团暗火,方才陈锋还要打他军棍,这笔账还没算,如今居然一点也不关心他的伤势,他顿时怒火上涌,吼道:“我操/你大爷!陈锋,你可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就你他娘那根东西能用,老子的就不能用?”
陈锋虽觉他的话有些欠揍,但还是忍住没回,目光落在蒋凌肿起来的那处,皱眉问军医:“能不能治好?”
军医说自己学艺不精,蒋凌立刻伤心哭嚎起来。
陈锋心里也很担忧,被他吵得脑仁儿疼,便扯了一块布塞进他嘴里,伸手收拾好裤子,将他横抱起来,出了营帐。
蒋凌心头微跳,愣愣地看着男人的侧脸。
所幸定国公的府上有神医坐镇,蒋凌的伤总算是有惊无险。
拿着方子,揣着药,抱着一个大活人,陈锋回了威远侯府,吩咐管家在他的院子里准备一间屋子,供蒋凌休养生息。
蒋凌靠在刚刚收拾好的床上,道:“之前流了好些汗,我想沐浴。”
“那处不能碰水。”陈锋记得周神医的嘱咐。
“我就想拿水擦一擦身体,要不然我根本躺不下去。”他扯了扯自己汗湿的训练服,再瞅瞅新被子,无辜地看着他。
陈锋叹了一口气,只好去打来一盆温水,拿了一套自己以前穿过还半新的中衣过来。
“你自己擦?”
蒋凌点点头。
陈锋便出了屋子,坐在院子里等。
没过多久,屋内传来蒋凌的声音,陈锋起身进屋,就见他已经换好衣服,躺进了被窝,只余一张脸在外头,看起来有些疲惫。
陈锋任劳任怨地将脏衣服连着盆带出去,留下一句“你好好养伤”就关上了门。
蒋凌确实极为困乏,很快就睡着了。
他就这样在威远侯府住下,侯府的管家也不知为何,见到他就乐呵呵的,对他照顾得不得了。
陈锋这几日也经常回来,反正训练营里多了刑楷和丁然两个教头,他的任务要轻了许多。
一直到了中秋这日,陛下忽然下旨,说是为了家人团聚,特许训练营新兵出营一天。
陈锋一天都没什么事,除了替他熬药,给他端茶递饭,就坐在院子里头练武看书。
蒋凌无聊,便拉着他问问题,听他说一些以前战场上的事情,有有趣的,有欢乐的,但更多的是苦痛与鲜血。
“今日中秋,可要回家与亲人团聚?”陈锋将最后一口药给他喂下去,转身收拾药碗问道。
蒋凌拿了一甜枣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我不回去,就在这跟你一起过。”
陈锋已经很多年没有真正过过中秋了,闻言心中不禁掀起波澜。
“好。”
中秋当晚,月华如水。
蒋凌被陈锋抱到院子里赏月,院中桌上还摆着一些瓜果,他见陈锋一言不发,便道:“这么好的月色,不喝点酒?”
陈锋看了看月亮:“你有伤在身,不能喝酒,”顿了顿,补了一句,“我一个人也没什么好喝的。”
蒋凌嘴角浮现笑意,幽幽地来了一句:“今晚卧云楼的酒一定很好喝。”
陈锋陡然转首看他,一双眸子比夜幕还深。
“怎么?”蒋凌浅笑看他。
陈锋知道他去卧云楼并非是为了那种事情,但心里总归不太舒服,如今这人还要当着他的面提起卧云楼的酒,是在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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