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鬼尴尬地看着自己僵在空中的手,咧了咧干燥发白的嘴唇,无奈地笑了笑,将手缩回了被子里,翻了个身面朝里。
那笑莫名刺痛了白忧,意识到是自己反应过度,却不知该如何去安慰那鬼:“怎的满头是汗……”
“白忧。”
“额……嗯?”白忧错愕。
“抱抱我。”
“……”
身后没了动静。
“果然~~~~我又在妄想了。”死死攥紧胸口,孤鬼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也罢。
不抱就不抱。
我还不稀罕呢。
你是白忧,又不是我的百花仙,你不理我,那我梦里找他去,哼!
明知道是自欺欺人,却还是努力闭紧双眼,要赶紧睡着才是好的,入睡了,就不孤单了。
这是孤鬼第二次这么恳求了。
看着缩在被窝里剧烈颤抖的那袭红衣,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白忧知道,他伤心了。
抿了抿薄唇,白忧最终掀开被子躺了过去,贴着腰身从后面搂紧了孤鬼。
怀里的身体剧烈一震,抖得更厉害了。
这鬼——明明比谁都容易受伤,却总是藏着忍着不让任何人看见。
莫名,自己的胸口因着孤鬼,又开始发疼了:“睡吧,我在。”
第10章 第 10 章
晨光熹微。
窗外不时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空气中泛着淡淡的花香。
不静谧,却一派祥和。
望了望身边睡得深沉的那袭红衣,俊美的美容,剑眉斜飞入鬓,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两片小阴影,高挺的鼻梁下,一双薄唇轻抿着,唇色有些苍白,但唇形好看,不自知地手竟抚上了那薄唇,细细摩挲,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又惊得立马收回了手。细细想来,自己竟从未仔细打量过这鬼的模样,眼前的一切突生出一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感觉,似曾相识。
自从遇到孤鬼,自己总会做些奇怪的梦,梦境和现实总是重叠交叉又相悖,让人不禁迷惘。
但也因此,更加坚定,这种熟悉的未知感觉一定事出有因,绝不是无中生有。
睡梦中的孤鬼双眼轻阖着,双眉拧紧不安,嘴里喃喃着什么。
俯耳一听。
“臭神仙,不许死,听到没有……不许你死……我不许,你快醒来……”
臭神仙?
孤鬼口中的臭神仙……死了?
这已经是第三次从这鬼口里听到这个称呼,直觉头疼,似有什么东西从脑海深处汹涌出来。
那是……
躲在背后的到底是什么!
白忧不由头疼得以手扶额,努力想看清藏在脑海深处的到底是什么,却始终模糊一片。
与此同时,心底生出的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不是疑惑,不是困惑,而是一直被刻意忽略的嫉妒,还有愤怒。
愤怒?
因为嫉妒而愤怒。
这鬼总对着自己说喜欢,可每次关键时刻他心心念念的却是另一个人。
……神仙?
一个和自己同名同姓,而且……还是相貌一样的……神仙?
所以自己嫉妒。
这鬼喜欢的是那个神仙,而那个神仙……死了?!
所以他才找上了自己,一直对着自己说喜欢,可实际上……
而身为国师的自己,情绪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这鬼左右。
所以才会在导致那次在皇宫地牢,中了他亲手下的药,毫无反击之力,眼睁睁看着他取了自己的血,解去符咒救走雾沧!
“忧儿,身为国师,对鬼族决不能心慈手软,更不能对它们动情!你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职责,一旦动了情,不仅你自己要历经劫难,整个人间也要跟着遭受大劫!所以,你要切记,此生切勿动情!!!”
完了,白忧,你早就对这鬼动情了!灵魂深处,一个声音说道。
不!
自己没有!
绝对没有!!!
那为什么又对这鬼一再纵容?
不。
不是的。
绝不可能。
不是?那个声音冷笑道:不是的话,你这次又为何再次对他手软?眼下这鬼就睡在你旁边,杀他易如反掌,若真没动情,就现在杀了他!证明你的决心,证明你没忘记自己的身份,证明你心系的是天下苍生!那夜你明明看到他对同类的杀戮以此来汲取力量,不久的将来,他便会开始杀人!从一开始,他就是带着目的接近你。
上次他接近你,利用你的血如愿救走了雾沧。那么这次呢?!
不!
这次他肯定有更大的阴谋!
不要说了!
你在逃避!这么久来不听不看不想地在自我欺骗!故作不在意就可以当做不存在么!你忘了老国师的话了么!难道你要整个人间都因为你而遭受劫难么!
跟随着那声音,瘦削的手指满满伸向毫无所觉的孤鬼,可刚触碰到那如玉皮肤便如触电般,白忧立刻缩回了手。
是的,完了。
自己没法亲手杀了他。
长久以来一直刻意封闭禁锢的感情像出了闸似的倾泻而出,快要将白忧湮没,胸口的位置疼得厉害,剖心。
这段时间的刻意忽略故作冷漠全都成了无用功。
昨晚明明可以装作没看到地上滴落的血,却还是没忍住……
终究,是逃不过的劫。
眼前一会儿是那夜误闯进白府笑得一脸张狂的孤鬼,一会儿是因为桂花糕负气离开的孤鬼,一会儿是亲手对自己下药背叛自己的孤鬼,一会儿是脆弱不堪恳求自己拥抱的孤鬼……
迷惘了。
孤鬼啊孤鬼……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你?既然离开了,为何又再回来?
这次你又想要什么?
白忧痛苦地抱住了头。
叩叩叩!
忽来的敲门声打断了白忧的思绪。
“谁?”
“公子,是我。”门外传来紫肃的声音。
紫肃?
紫肃回来,那么是说紫苏……应该是无大碍了。
眼底闪过一瞬的愉悦,白忧深吸了口气,平缓下繁乱的情绪,替孤鬼拢了拢被子,出了房门。
果不其然,门外的紫肃一改之前的抑郁之色,虽然仍是不苟言笑,却跟换了个人似的,话语中欣喜之色难掩:“公子!小苏已经醒了,柳姑娘暂且留在白府照料着。”
“嗯。”白忧点了点头,“宫内情况如何?三皇子可好?”
“太子安好,太傅夸奖他学习勤勉,进步很大,除了……”说到这里,紫肃顿了顿。
“除了什么?”
“除了性情不大稳定……这次没见公子回来很是失望,他希望公子可以早些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白忧简单应了声。
“白忧大人,我们主上他……”跟着紫肃一起回来的冥衣此时出了声。
“他……他……还没起。”白忧回答得有些支吾面尴尬,毕竟前些天说要杀了那鬼的是自己,而此刻和他桶面共枕的也是自己,怎么说也是奇怪得很……于是连带着说话语气难免有些别扭。
“好,没事就好。”冥衣识相地没再多问了。
“冥衣,你且随我来一趟。”语罢,白忧便朝着另一屋子走了去。
闻言,冥衣紧随其后。
待脚步声走远,屋内的孤鬼缓缓睁了眼,眼神清明透彻,下意识地抚上刚刚那人手指划过的脖颈处,温度微凉。
这几日来,大家都亲眼目睹了什么叫做“形影不离”,有白忧的地方一定有孤鬼,前后不差半只脚,孤鬼恨不得全身都贴在白忧背上,张口闭口都是“忧儿~~~忧儿~~~~忧儿~~~~”
看得皇甫青那叫一个眼红,连着做梦都是那鬼的叫声“忧儿~~~”
原先不去计较,是因为知道白忧国师刚正不阿一身正气不与孤鬼同流合污,可现下无论孤鬼做什么肉麻过分的事情,白忧竟也都容忍了。
气得皇甫青每天都肝火旺盛,吃个饭都会咬着自己的舌头。
这不,一大清早就听见皇甫青的房间传来噼里啪啦的杂乱声音,而后妙灵姑娘赶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结果呢,被迫跟着一起翻箱倒柜,差点就没把屋子给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