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臣骨的果实娇气十足。
辰前从武器铺出来,想到自己之前做的事情,十数年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脸上,飘过一抹红。
他又走过了一个路口,才敢将藏在袖口的,由精铁打造的匕首拿出来。
他有些懊恼,同时忍不住怀疑。
如果这次入中州后得到的消息没错,隆康帝驾崩后,继任者是白家的傀儡帝王。白家是银州的江湖世家。乾宁的帝都在长安。江湖和朝堂,乱象初现。
那帝王还是个小孩子,也没听说有设立摄政王的消息。可锦城的武器铺规矩依旧严密。没有朝廷凭证,不能交易武器。
消息是真是假?还是出了什么变故?
而那匕首的来历不言而喻。辰前又想到扔在掌柜脚边的银子,心里略微松快了些。
周围的人形色缓慢,锦城就是这样,人们活得惬意。路人时不时对辰前投来好奇打量的目光。
这个浅衣青年太好看了,尤其那双猫眼,生生将周身自带的寒驱散大半。当然,脖颈间白色的绸带也相当清晰脱俗。
辰前视若无睹,他向来不知道怎么招架外人的视线,总是刻意忽视着。
“驾!”马蹄声噔噔,一队劲装轻骑从远处拐进这条街。辰前想要快步离开,可已经来不及了。
他低着头,尽量争取不惹人注意。和一众百姓一起站在长街边缘,等待这队人经过。
来人气势汹汹,似乎在执行要事。
辰前听到有人窃窃低语。
“这不是西南军的标识啊,应该……不是啊。”辰前循声看去,见那是个少年人,声音很低,对自己说的话似乎也不太确定。
听到这话,辰前稍抬头,看了眼驰过的众人。他稍微眯了眯眼。
马上之人均一身江湖人打扮,右手腕上缠红黑两色绸带,是柳家的人。
辰前哑然,柳家竟然敢在城里纵马行进!要么是确定要反,要么是,归顺了帝王。
帝王麾下自然在禁令范围之外。
反暂时是不可能的,那就只有那个解释了。
柳家和白家结盟,那穆杳所在的王家,该如何自处?
这四年中州的天怕是翻了几番!
而且柳家来这锦城是要做什么?
一系列问题萦绕辰前心头,他在替穆杳担心。
柳家和王家原本就是堪堪维持着面上的和平,现下怕是连面上功夫都省了。
暗自记下此事,辰前决定回去后问问穆杳。
他对穆杳的关心绝对超过了对自己的,这倒不能说明他对弟子除了亲近宠爱外有别的想法,只能证明,他其实,一点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安危。
八年前就中的莱无毒,若不是凤菡自己送上门,说要带他去摘紫辰骨的果实,辰前怕根本不会想到逼迫凤菡解毒这条路的存在。而他其实是有这个能力的。
除罢过往那些恩怨,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辰前惯于适应并且不在乎。
而解药的药方,是因为放置的太过显眼,辰前进了藏书楼就看见了,他才会动手篆抄的。
至于之前的气愤,更多的还是在气凤菡言而无信。
辰前是不完整的,很多事情他不懂不在乎。这一点穆杳比他理解的更深刻。
辰前因为思索没有注意到,打马带头的青年,在转角时蓦然回头,瞟向这个方向。
站在辰前身前的布衣少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无声打了个寒颤。
等人马走过,停下的众人开始走动,辰前脑子里胡思乱想着,面上依旧沉稳的择路离开。
武器铺在城西,而卖木器的在城东。这是辰前在客栈里时问掌柜的而了解到的。
他知道后面吊有尾巴,实力还不弱,应该是穆杳那孩子吩咐的。辰前并没有觉得不悦和不自在。
师尊不太认路,但他识得东南西北。反正时间还早,他寻着光向东边行去。走路速度不快,他想他似乎是被锦城的慢与闲适感染了,丝毫急躁不起来.
辰前到锦城也不过两日,其中一日还完全昏沉着。
此时许是身边人不同了的缘故,他觉得这城给他的感觉也不同了。
方才小声说话的有些独特的粗衣少年,貌似也是向着东边离开的。
与此同时,城东蓬莱楼上。
一袭红衣妖艳的不像样子的男人斜斜靠在椅背上,他对面是个容貌精致的公子。
剑拔弩张不过如此。
凤菡左手抚弄着拇指上血色扳指,斜斜看着穆杳的样子,肆意无所顾忌。
如果忽视他偶尔停顿的左手的话。
被堵在这里实在不是凤菡所愿。怪只怪他留恋酒肆,逗留了一天。
总之是轻视了穆杳。
穆杳低头抿了下茶水,动作优雅。
他对这君山银针的滋味不置可否。他姿态适然,俨然是刀,是瓮外人。
凤菡忍不住先开了口:“明人不说暗话,本王将他从无涯岭引出来了。你欠我的人情。”开头就将牌压了出来,这不知活了几千岁的老凤凰明显十分怵穆杳。
“而且你完全可以用这毒拿捏你师尊,本王觉得,你根本也想过如此。”你的心思也就他看不出来了。
不过这话凤菡没敢说出口。
凤王不要脸惯了,肆意无畏,也确实有这样的资本。但他清楚,有些话会让穆杳恼羞成怒。那后果他还不想承受。
穆杳摆动瓷盏的手收回,对此不置可否。抬头看着凤菡,难得的嘴角带了些笑。
他似乎心情极好,但跟着他有些年岁的人都知道,这说是皮笑肉不笑更合适。
他不太高兴。
装嫩的老凤凰逃走的仓皇,眨眼窜到了天际,再眨眼,那血红的尾羽极美的鸟儿,在天际消失了踪影。
穆杳的一众手下都没想到,穆杳说动手就动手了。在隔间里的张止轻更是清楚,主上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怕是怒极。
他眼睁睁看着穆杳脚边的红色锦绣衣袍袍角,在鸟儿消失的那刻化成红色翎羽溃散。感同身受般战栗了瞬。
穆杳最后看了眼桌上的君山银针,撇了撇嘴,转身下楼。
张止轻跟上,他觉得这定然是他的错觉,今天的主上,似乎和往常大不相同。
穆杳此刻想的则是:‘为什么阿前这么喜欢君山银针?不过跟着喜欢就是了。’
这青年大逆不道的在心里唤师尊,阿前。
蓬莱楼二楼被包了场,一场打斗下来穆杳只碎了店家一个落地瓷瓶。
但一楼的客人都被吓跑了,有胆大的在楼外徘徊,想看看是哪尊大佛在此处招摇。
穆杳对张止轻示意了下,男人立刻去和店家协商赔偿。
一楼大堂外恭敬垂首的一人不顾外人劝阻径直走了进来。
“主上,柳家的目的确实是莱无的花和紫臣果。不过凤凰一族已将花和果实收归大半。”男人走到穆杳身边,在青年示意可以说后恭敬低声。
“止澄做得不错。”语气没什么波澜。
“谢主上。”
张止澄周身气势寒凉,比穆杳犹有过之而无不及。冰蓝衣袍的人始终不卑不吭。正与掌柜交涉的张止轻偏头看着他,不着痕迹皱了皱眉。
张止澄循着目光看去,淡漠而高高在上的一瞥,眼中有警告意味。
这边厢,辰前转过街角,声潮突然袭来。
视线穿过人海,辰前注意到了高过众人许多的木架和其上的尖刀!
刀刃朝上,泛着寒光。这东西,民间俗称刀山。
有隐隐约约的哭声传来,一八尺大汉手里拿着皮鞭,哭声就是从他身边传来的。
周围有人劝阻。
“唉!孩子做得很好了啊!”
“就是啊,多俊的孩子啊!你打他做什么?”
有人不耐烦的离开了,辰前这才看见站在木架旁的男孩。
那孩子不断抽噎着,皮肤略微有些苍白,小身板随着抽噎前后微微晃动。脚底似乎有伤,血浸湿了地面,更显得可怜异常。
但是辰前看到了他藏在碎发后面的,满是冰冷的眼。师尊神情一滞,不欲多管闲事的他清楚,这件事是非插手不可了。
那大汉正解释着,“不打了不打了,刚才就是吓吓他。”下一刻,没有预料的,大汉轰然倒地!他止不住的抽搐,嘴里有白沫吐出。
辰前神色有些冷。
不是说冰山就不能冷脸,辰前此时的冷和平常无所谓时的面无表情并不相同。
这是毒,还是小孩下的。但是以他的眼力,都没能看清楚男孩下毒的具体细节。
辰前站立位置附近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正赶着去围观。他们没有看到辰前是怎么动作的,那人突然凭空消失。旁人忍不住揉眼,觉得定是自己眼花。
掠到摊前,辰前没有着急管那个孩子。
男孩依旧在抽噎,他看到了辰前的出现和消失,吓得开始打隔。
辰前手很快,只隔空随意点了大汉的几个穴位,就让毒的发作减慢甚至停止了。
扔了个银白色的药丸在大汉嘴里,辰前不再理睬这人。
他回身看着孩子,“脚疼?来让我看看。”男人气质清冷,但又意外的纯澈。还有那双猫眼,水润的让人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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