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玉确实了解他,不再追问。
酒楼小二却有些忐忑,过来好声好气道:“几位世子,这百绿香劲儿太大,这位小公子喝完,会出事儿的……”
“什么事是李世子扛不下来的?”
“会不会做生意?”
李宣融的同伴们纷纷不耐烦地赶他。
小二为难地退下,不敢跟这群纨绔们顶起来。
期思转过头看了看,小二的神情是真的紧张,这酒若真叫孔玉喝了,多半会出事。
周围的人却都是幸灾乐祸,有觉得不妥的,也不敢多管闲事。
期思看见孔玉孤立无援的身影,心里堵得慌。
眼看孔玉伸手捧起一坛酒,期思没忍住,还是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四坛有点多,我帮他喝罢。”
第13章 暗巷
期思心想自己有习武的底子,好歹不会有大问题,却忘了自己从没喝过酒。
一伙人本来很不满有人搅局,却看见期思一身粗布白衣,年纪不大,却隽秀挺拔,带着股说不上的劲儿,便顺水推舟起哄道:“可以啊,你替他全喝掉?”
孔玉有些疑惑地看着期思,觉得这小少年涉世未深,一时意气,不想让他搅进来,道:“小兄弟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的事,不必拖累别人……”
孔玉还没说完,期思早已打定了主意,也不废话,道了句”一言为定”,一步上来开了酒坛封口,就着酒坛仰头就灌。
李宣融看着期思,冷不防一下子愣住,脸色很不好看。
百绿香酒性烈,但味道极醇,喝下去没什么感觉,后劲儿是极大的,这也是它有名的原因。
眼看着这个小少年举起酒坛咕咚咕咚灌下了第一坛酒,仰着头露出漂亮的下颌弧度,
坛中百绿香沿着下颌滴落,沾在白色布衣的衣襟。
李宣融的狗腿子们还在呼喊着起哄,李宣融和孔玉却都面有郁色,反而一言不发。
孔玉神情复杂,看着期思。
期思会武功,孔玉生得文雅,上前想夺来,却根本碰不到期思手里的酒,期思打定主意完全不给他机会。
店里小二饶是见多识广,也未见过这样的,这小孩儿比孔玉年纪还小,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去拦,已经遣伙计去找老板打招呼,只好祈求别出什么事儿。
期思说到做到,一坛喝罢,放下立刻又开一坛,接连喝完三坛酒,又把孔玉手里的酒抢来,终于都喝完了,只觉得脖子仰得有点酸,把酒坛子”砰”地一声放在桌子上,抬手擦去唇边的酒。
他根本没细品这酒是什么味道,只觉得并不像以前别人描述的,没有什么入喉烈得灼烧之感,只想一气儿灌下去把那群少年打发走。
期思一身白色布衣,年纪比这些少年小,却身姿挺拔,神情倔强,眼睛明亮,环视这些人一遍,满脸的冷漠。
期思抬起手背抹去下颌边的酒,脸有些泛红,开口道:“说话算话?”
李宣融看看期思,神色冷得很,沉声不悦道:“本世子自然说话算话”,又转头看着孔玉,“你大可放心了。”
随即十分不爽地起身便离开,果真一刻也未纠缠。一群狐朋狗友也嘻嘻哈哈跟着离开,有的还对期思道:“小弟好本事,千杯不醉。”
期思没理他们,转头看了看孔玉,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扭头坐回自己原来的桌边,菜已上来了,期思便尝了几口,却觉得喝酒喝得急,方才不觉得,此刻什么也吃不下。
孔玉看这俊秀骄傲的小少年坐在那吃了两口放下筷子,神情茫然,猜到什么,他情绪复杂地看着期思,皱眉问他:“你没喝过酒?”
期思转头看孔玉,他不知不觉间,酒劲儿已经上来,只觉自己举动反应有些迟缓,带着点儿飘飘的不受控制感,一时不知所措,这就是醉酒?现在该做什么?
他点点头,却觉得一点头更加飘忽。
孔玉赶紧扶起他,让他趴在酒楼大堂临街的窗户边,拍着后背揉期思胃,让他赶紧吐出来。
期思趴在窗边,确实觉得胃里不适,吐出多半,似乎好了许多。
孔玉扶他坐下,小二十分有眼色,端了茶水让期思漱口,又拿来干净巾帕让他擦擦。
期思觉得好一些,漱了口,也没胃口吃饭,便趁着还算清醒,结了账,要打道回府。
孔玉要跟着送他回去,期思摆摆手:“不必了,你不也是为了帮了别人吗?”
孔玉拗不过期思,便问了期思住址,打算明日去谢他,目送他离开了。
期思出了酒楼,天已经黑了,外面行人渐渐变少,只是车轿往来,临街商铺酒肆内倒是亮堂堂。
他身上有些发热,情绪也有点亢奋,脑袋里晕乎乎,走路还算稳,不由觉得有点新奇,但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方向感很好,因为自小时常被重逸丢进芳华寺后山,再自己往外走,来来回回记路的本能已形成。
期思顺着来时的路回家,走进大街旁侧的安静街巷。
巷子很暗,虽有些醉意,但本能的敏锐直觉让他停下。
身前身后从黑暗中围过来一群人,缓缓靠近他,将他围住,一言不发,却显然不怀好意。
只一个打头的蛮横声音问道:“你在酒楼惹了谁,你知道吗?”
期思因为醉意,有些烦躁,循着问话人的声音方向道:“爱谁谁!”
那人没想到这小少年脾气挺大,不怒反笑:“小朋友挺横,李丞相家的世子爷你也惹,是不是活腻了?”
期思不耐烦道:“不认识,我活没活腻你也管不着!”
那人见期思软硬不吃,是要吃打,他抬手一招呼,巷子前后一群小厮向期思靠近。
夜空中云层遮蔽,月色晦暗,巷子离街市很近,却隐蔽而安静。
期思手中无剑,更无寸铁。
醉意上了头,他一时也想不起跑掉,就等在那里。
第一个人伸出手要从背后抓他的时候,期思迅速反手拧住那人手腕,臂上一旋,那人一下子不防,被期思拧得歪身子一倒。
“哎哎——”那人未料期思身手,冷不防惨叫一声。
期思从不打架斗狠,只是想击退他们,不想纠缠,这些人并不是真正的习武之人,他凡出手都留了七分。
那人倒地,小厮们发现这小孩儿并不好对付,便纷纷围上来,想一齐制住期思。
巷子狭窄,期思身前身后一时被堵得结结实实。
出手来要抓他打他的,他便反手制住对方,出掌、旋身飞踢、出肘猛击,却皆避开要害,使对方倒地便止,力道更是控制着,内力只使出一二分来。
人不断涌上来,却无一人能在期思出手之前制住他,倒下又补上,巷子里呼喝声不断,乱成一团。
期思打起架来这么讲究,李宣融的小厮却不领情,反而变本加厉,后面上来的人手里提着棍棒。
“给我把他收拾服喽,公子到时候有赏!”打头那厮啐了一口,狠狠放话道。
“是!”
期思不明白他们这样有什么趣味,只是希望他们知难而退。
一个人挥起棍子砸向期思,占着他喝醉的便宜,一棍击在他肩膀。
痛意一下子唤起那日山道上黑衣人狠下杀手的记忆。
巷子里的人不断冲上来。
“给我上!”
“狠狠打!”
期思被醉意和疼痛彻底激怒了。
“滚开!”他怒喝道。
他反手便抓住那人手里的木棍,旋身抬腿猛地一踹,那人便飞出去。
期思丢下木棒,在昏暗中准确冲向下一个人,不躲不避,迎着挥下的棍子,足尖一发力,错开棍棒,撞在那人肩膀,反臂一抓一拧,那人手里棍子落地,胳膊被期思瞬间卸了。
当他愤怒地击倒第七个人时,不由自主动用了内力,也同时突然感到身上一沉。
——中了朱颜瘦的后遗症,在最不该发作的时候发作了,期思感到内力霎那间凭空消失,同时因为心绪暴怒,心脏的窒痛以这些天里的十倍百倍发作。
“倒霉”,期思感觉到不对劲时,心里叹道。
随后他脚下一踉跄,被一人手肘击倒在地。
他狠狠摔在地上,周边的人反而顿了一下,一时没敢冲上去。
催不出内力,他还能凭着肉身之躯硬抗,但是内力消失带来的还有痛苦的沉重感和心脏的窒痛,这在他心绪急怒的时刻更加严重,他感到身上被刺入尖锐的藤,痛得失控。
期思挣扎着爬起来,丝毫没有退意,本能地拼命撞向那些人。
但很快他就在窒痛之下难以反抗,靠着巷内的墙壁,睁大眼睛,眼看着一个人狠狠挥起棍棒,迎头朝他砸下来。
时间一刹那放缓,瞳孔紧缩,期思躲无可躲,闭上眼睛。
“就这样了吗?”他心里恍惚问道。
夜空中的云散开,明亮的月光洒下,巷子里的呼喊叫骂声仿佛一下子消失。
夜风带来城外林木的淡淡气息,一只夏夜的蝶无声扑扇翅膀,落在枝头花蕊间。
而木棒没能砸落下来。
一颗石子破空飞来,带着千钧之力,瞬间击飞木棍,打中旁边的人,将那人迎头砸得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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