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执只看着他微笑,却不回答,反而问道:“喜欢吗?”
期思点点头,有些兴奋和惊喜,脸上激动得带了些红晕:“就像回了家。”
萧执眼底有片刻的凝滞,随即笑起来:“幸不辱命。”
礼部的官员和载着行李物品的马车陆续来了,宫人进进出出,把东西收拾好,随后静静退出去。
期思坐在前厅的椅子上,宅子占地不大,但房屋高大,冬暖夏凉,他一手支在桌上,托着腮边,看着院前的人慢慢散去。
礼部的官员带着几个人过来向期思行礼,男女老少都有,皆是面容和善温厚,官员说道:“他们是在别院侍候殿下的管家和家仆,日后有什么需要便尽管吩咐。”
期思打量一遭,礼貌地点点头示意问候,又对那官员摆摆手说:“别叫我殿下了……”
出了宫便如从前一般,他突然觉得这称呼别扭极了。
官员思忖片刻,说道:“也好,他们日后便称呼您‘公子’或‘少爷’,也便于进出。”
最后,官员对他一礼,道:“公子,这便收拾好了,可有什么要求?”
期思坐直了,摇摇头,认真谢道:“有劳大人了。”
官员连称应当的,都是按照陛下吩咐来办,随后便遣下去家仆,也离开了。
萧执在院子里站着,前前后后检查过,确认无虞。
“你也要走吗?”期思突然发觉宅子里安静,有些不习惯。
萧执转过身,在院子里看他,深蓝色的衣袍一角被阳光照得明晃,面容在院内斑驳的光线下深邃俊朗,他整个人如同一株内敛沉静的青松,总是看不透。
萧执点点头:“小公子在这里很安全,过两日我会带你去鸿都书院。”
期思如今身份是皇子,年纪尚小,读书是万不可荒废的。
他有些紧张,又有些好奇:“鸿都书院是什么样的?”
“去了便知,是很有意思的,若不喜欢也无妨,陛下会为公子请夫子来”,萧执耐心地答道。
期思还想说什么,他在燕国与萧执算得上是熟悉些的了,自打白谷县被找到,萧执便是他在燕国朝中第一个认识的人,此刻更是身边唯一一个看起来可靠可亲的人,萧执一走,他难道要追着老管家他们聊天?
萧执并未看出期思心里的矛盾,想了想又开口:“小公子此前中过毒,名叫朱颜瘦。”
“朱颜瘦……”期思听他说起这个,抬眼看他,想了想点点头,”我那时候总昏过去,就是因为中毒。”
萧执解释道:“这毒已经为小公子解了,先前是因为你身有武功,中毒后内力消失,而不会危及生命,但毕竟伤了身体,日后恐怕会时常内力不济,也会有其他的后遗症,要多注意些。”
期思心道这阵子练武,有时会感觉内力又突然莫名消失,丝毫摸不着规律,果然是留下了毛病,但好在身体并无其他异常,心脏窒痛没有再犯。
他问道:“会不会慢慢好起来?”
萧执思索片刻,神情带着些歉意,如实回答道:“此毒所见不多,还不能确定。”
期思却很乐观,觉得至少不是武功尽废,已经不错了。
萧执见他并不难过,放下心来,随口问道:“小公子武功师从何人?内功路数很是巧妙,也正是因此没被朱颜瘦的毒伤得太严重。”
期思说:“我师父叫重逸,你认识他吗?”
萧执答道:“只是有所耳闻,未曾见过,重逸是江湖排名前五的高手,极有名望。”
期思涩然笑笑说:“是陆应秋托他教的我。”
萧执见状便点点头,不再多问,随后他便安抚期思几句,告辞离开了。
期思眼巴巴看着萧执离开,心里有些不舍,昌煜城里见过的人,除了肃帝,就萧执一个熟悉些的,此刻他走了,期思没有伙伴,开始期盼去书院认识些朋友,不知道会不会有虞珂那样合得来的。
这夜,期思在房中躺着,身觉不在皇宫,放松许多,一夜无梦。
离萧执允诺的日子还有几天,期思让小厮帮他随便找了把剑,每日练练剑,不想荒废武功、等重逸来了被收拾一顿,也算是打发时间。
平常状态下已恢复得差不多,但内力时而莫名消失,一旦心神动荡,心脏又会有些微微的窒痛,完全摸不着规律,他便琢磨着下次让萧执帮他找找重逸,兴许师父会有办法。
练武之余,期思便翻翻书本,书本也看得了无趣味时,便整个人无聊到失魂落魄,在宅子里从前院逛到后院,再从后院逛到前院。
管家老爷子看见他幽魂一般地晃来晃去,也受不了了,忍不住开口道:“小公子若是觉得家中无趣,何不去城中逛逛?”
期思登时如被劈了一道,醍醐灌顶,是啊!无聊得快长蘑菇了,为什么不出门逛逛?
可能是遭遇了大劫一场,又被关在皇宫这些日子,以至于走到哪里都不自觉地老老实实不敢乱跑。
期思被老管家一语点醒,脸上带着试探的表情,立刻问:“那我出门了?”
老管家哭笑不得,给期思钱袋,里面备着碎银钱两,又另给了几张银票让他收好,嘱问道:“小公子初来乍到,要不要叫个人陪你,以免迷路?”
期思笑笑道:“不必,我会记住路,玉犀巷子,跑丢了去报官也成。”
随后一阵风一般卷出了门。
此时是傍晚了,夏日的夕阳把天边的积云照得火一般炽艳,城中消了暑气,凉风习习,街市上却更加热闹。
食肆酒楼内杯盏碰撞,笑谈呼和声不绝,勾栏乐坊更是丝竹吟唱飘渺,街上人来人往,摊贩们叫卖着,打算在天黑前揽一揽生意。
期思一身白色粗布单衣,简单平常,却不掩他隽秀挺拔,一路混在人群中,踮着脚左顾右看,时不时买些小吃,仿佛回到了卢阳城里无忧无虑,自在逍遥的日子。
他闻到一家酒楼里饭菜香味十分诱人,便从街上拐进酒楼。
这酒楼名叫玉带楼,坐落在昌煜闹市最繁华的地段,门面高大富丽,栏柱朱漆雕花,门匾金粉点墨,内里四层皆是满座,哄闹喧嚷,觥筹交错,门口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玉带楼门口两根朱漆门柱,挂着一对牌匾金粉题字:“玉带锦衣翩”、“人间百味炼”。
期思的鼻子很灵,这是昌煜城内数一数二的名店。
他在酒楼门口犹豫了一下,酒楼生意很好,自己一个人来,会不会不给位子?
小二见这小少年姿容气度不凡,在自家店门前观望,便主动上来热情招待,因是散客,便安排在一楼的一桌。
小二机灵热情,引着期思入座,坐下点了三样小二推荐的招牌菜,期思便看着窗外大街上人来人往,市井百态。
酒楼外却传来一阵少年嬉闹声,声音嚣张,有人嗓门儿很大,期思听见了转头看去。
一伙华服纨绔少年,围着一个文雅的少年,正在争执嬉闹,一群人皆是十四五岁。
打头的一个手执一柄折扇,个头中等,衣着华贵,腰间玉佩叮当,神情倨傲,带着挑衅。
他捏着扇子抵着文雅少年的肩头:“孔玉,那天你英雄救美,不是很有骨气么?今日叫你来喝酒,也是说好了的,不能不来啊。”
身后一伙均是二世祖的模样,纷纷起哄附和:“孔玉,当英雄可要当到底,不然明儿我们又去找你那妹子,你是护着还是不护着呢?”
孔玉面有怒色,推开打头少年的手:“李宣融,你这流氓样子,就不觉得丢人么?”
李宣融不屑地笑笑:“丢人?这样吧,今天你喝掉四坛,咱们便两清,如何?”
周围进进出出偶尔有路过的,看他们几眼瞧个热闹,也不驻足来管。
孔玉冷静一些,沉声问他:“李宣融,你说话算数?”
李宣融手里把玩着扇子,冲身边的人道:“大伙儿都在,我答应的事,也没有反悔的。”
孔玉冷眼看了看他,与这群少年进了玉带楼。
期思看着这一幕,眉头蹙起,他知道这个叫孔玉的文雅少年必定要吃亏。
李宣融身后跟着狐朋狗友,拥着孔玉便进来,小二也是认得他的,仔细招呼道:“李世子今儿雅兴啊,世子还坐顶楼雅间?”
李宣融摆摆手道:“就是跟朋友喝个酒,大堂找一桌罢”,摆明要让孔玉当众难堪。
大堂里人来人往,有的人看见这一幕,便是看热闹的神情。
几人坐在期思邻桌,闹哄哄的,期思心烦,今天的好心情烟消云散。
李宣融果然开口道:“上四坛百绿香!”
小二便去取了酒来。
坛子大小来看,里面酒倒是不会太多,但四坛加在一起,孔玉那文弱的样子,喝完怕是半条命就没了。
其中一个少年却说:“孔玉,这百绿香是玉带楼名酒,从江南传来的方子,醇厚劲道,你可真是得了面子!”
孔玉面无表情看着李宣融:“我喝完,就此两清,你不再找阿瑶的麻烦?”
李宣融点点头,不耐烦道:“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吧,我答应了的,有没有不作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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