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思手执破离剑,一马当先,率军冲锋,萧执紧随身旁,二人所过之处无人可拦,率先在大凉军阵中深入,生生辟开一条血路。陆应秋坐镇军中布控全局,狄宥良带兵迂回包抄,断雁关难攻,舆图上每日一变。
晋国将帅惜兵爱才,大王子全然不在乎麾下士兵生死,大凉边军和王军被源源不绝地填入战场,北疆积尸千里,哀声兵戈震天。
大王子疯了一般不计代价,晋军渐渐被耗损,眼看伤亡日渐加剧,期思夜里几乎不得歇息,一身浴血的铠甲回营便探视伤兵,鼓舞士气。
“荆州接应及时,后备不必担忧,但这般打法,断雁关实在是硬耗,损敌一千,自伤八百。”
军中将帅纷纷赞同,面露郁色。
期思几乎自开展便未曾卸甲,却从不露出疲惫之色,他神色凝重,指着舆图:“必须撑住,撑到后日!”
帐内寂静,陆应秋没有问为什么,这些天来期思的表现足以服众,一干将帅没有反驳,默认了他的决定。
兰阳候在帐外,一身红衣甚是耀目,他道:“我陪你去战场。”
期思拒绝道:“你留在营中,若再出现刺客使毒,你可是最大的救星。”
哄小孩子般的语气,但所言非虚,兰阳打量他,期思一身铠甲,无一处没被血污沾染过,唯神情永远是洁净,皎皎如月,眉眼有一丝倦色,却也很快被掩去。
兰阳也有点心疼他,却不像寻常那样缠着期思,只点点头让开。
期思出了帅帐,再次翻身上马,要亲去阵前指挥。
大凉边军被大王子下了死令,日夜轮番来袭,晋军亦要随时应对。
萧执也上了马,铠甲衣片上血污斑斑,沉水剑已杀了不知多少大凉敌军。
“你留在营中歇息一晚。”期思有些过意不去,肃帝派他来帮自己,萧执却几乎顶得上一名副将,自己不歇,他也不歇。
“无妨,我亦有命在身。”萧执淡淡一笑。
期思知道他的性子,也不再劝,二人再次出营。
又撑到了第三日,果然出现了转机。
大王子原本一直未曾上阵,只在后方以铁令指挥大军,直至昨日才亲自披挂持枪,却也只在中军,未曾到最危险的地方。
而元酀麾下的弘吉剌部大军,恰在今日被调派到断雁关外五十里。
这批亲王部众,上受王令。
大王子的军令下来,并不能直接动用这九万弘吉剌部精锐。
接到斥候禀报的消息,期思立即决定:“我带五万人,直接攻入断雁关。”
帅帐内瞬息安静,随后炸开了锅:“殿下,太冒险了!”
“不可,断雁关苦耗这些天,哪怕再撑下去,不出半月,大凉也得退。”
“殿下此举无异于羊入虎口,五万人,恐怕一入断雁关,便会被生吞!”
期思指尖划过舆图,未来得及洗净的血迹留下了淡淡痕迹:“大凉亲王麾下九万精兵,加上我的五万,可以一赌。”
这是他与元酀的约定,所以他敢于赌这一回。
诸人瞪大了眼睛:“怎可寄希望于大凉来援?”
期思看向陆应秋,陆应秋眉头深深皱起,中间一道纵纹,目光中隐忧自不必说。
期思眼神明亮,坚定不改。
静默过后,陆应秋终于点头。
五万骑兵携着冰冷的金属相触和马蹄声有条不紊出营,众人皆视之为死士,期思却心中笃定,他信任元酀和岱钦,也信任这五万将士。
晨曦未曾降临,期思带着兵马挥戈直入断雁关,他的破离剑和萧执的沉水剑再次为晋军撕开了敌方的阵型,如匕首入敌腹,锋芒冷酷。
陆应秋和狄宥良稳守后方,狄宥良却颇为质疑,陆应秋只以军令压住他和一干将帅,为期思争取最大的支持。
一入断雁关,关隘奇险,等于自行切断了与后方的衔接,成了一支孤勇之军。
半夜与清晨的交接时分,大凉王军和边军疲惫懈怠,未防期思人马,叫他们直入关隘。
大凉军中反应过来后,期思和手下兵马几乎瞬间被牢牢包围。
大王子闻讯,策马率兵而来,隔着战阵遥遥看期思,冷冷讥嘲道:“一枚废棋子,当自己有天命在身么?何必这么急着送死?”
期思抽出破离剑,轻轻一笑,一身修罗血色,却面如美玉,神采飞扬:“究竟谁才是废棋子,还需向君请教!”
破离剑反射出一道光弧,映亮期思眉眼,狠夹马腹,留给萧执一句“稳住阵型”,随即策马破风而去。
期思所为大胆,极其突然,大凉兵马拦之不及,期思武功已入化境,入阵根本无人可阻,竟直接破阵直冲大王子而去。
破离剑带着晨曦的寒气,期思策马奔袭,大王子举刀相迎,却硬是被剑压住,剑锋将他头盔斩落。
期思却不恋战,勒缰回马,闪电般来去,又冲出敌阵,回到晋军队前。
士气大振,大王子惊怒之极:“给我碾死他们!”
这里是大凉阵中,期思一举压制了气焰,却仍旧处于不利之境,密密麻麻无边的大凉军围过来。
阵后却传来一阵疾呼,浑厚嘹亮的奏报拦下了大凉军的脚步,海东青在高空长唳盘旋。
“陛下有令,议和收兵!议和收兵!”
大凉兵马犹疑躁动,一时间止步不前,这些天的苦战,他们被大王子当作稻草一般扔进战场燃烧,此时已然疑惑不定。
阿思古带着朝中信报而来,策马一路到大王子身边:“殿下,陛下谕旨!”
大王子红了眼,抬手一掀:“滚!假传谕旨,找死!”
他手下立刻包围了阿思古,阿思古反应很快,显然料到他很可能会这样做,拔刀大挥,将想要拿下他的大王子手下隔开,策马转身,直接奔至期思这里。
期思见阿思古这一遭,险些笑出来,这样的事,也就阿思古做得出来——传谕旨反被扣押,竟就立刻转身投入敌阵,理直气壮,仿佛就跑来就是为了这一刻。
第126章 繁花
阿思古口中呼啸冲来,驻马期思身后,懒懒回头冲大王子喊道:“殿下逼我,为求自保,只得暂时屈就敌军麾下了。”
与此同时,元酀和岱钦率领着弘吉剌部九万精锐,兵至大王子的王军身后。
神鹰白羽的旗帜冷漠地随风飘扬,元酀麾下亲王精兵,寻常从不出动,但这是大凉最强大的军队之一,从无人否认。
“殿下,请回朝。”
元酀只派人简短地劝大王子这一句。
所有人都可以想象到弘吉剌王说这句话的时候,漫不经心的表情,“殿下”两个字,必然是轻飘飘的。
“王军和边军六十二万,碾也给我碾死他们!”
大王子将阿思古送来的那份谕旨撕碎,无情下令。
大凉王军和边军漫如海水,此令一下,纷纷调转刀锋,一面朝着阵中期思的晋军,一面朝着亲王元酀那神鹰白羽旗帜的精锐。
“随我誓同生死,此战换得北境安定,尔等可愿?”期思挥剑喝到。
身后五万晋军精锐兵刀齐击:“与殿下同生死!”
期思回头与萧执对视,弯眼笑道:“大恩来日再报!”
萧执锋利眉眼毫无惊乱,他在此,便是肃帝在此,亦是笑:“必护殿下平安。”
晋军聚合,勇猛直面围涌而来地敌军。
元酀手中承影剑杀向犹疑之间不敢服从谕令的大凉王军,率领部族亲兵杀入阵营,大王子后方被撕开一道口子。
元酀沉默不语,只是杀人,灰绿的眸子染上血色,雕刻般的俊美容色尽是怒意。
想到期思此刻只带了寥寥数万人孤胆入敌阵,他心中便复杂难言。
燕伋思是他副将,怒喝命令王军听令住手,有的人犹疑,有的人却不敢不服大王子,一时动摇,仍旧是难以劝降。
江烜也随燕伋思而来,一身轻甲,燕支剑染了血,牢牢守在燕伋思身边。
岱钦挥舞着重剑,一身铠甲,那道纵贯左眼的刀疤蒙上了冷冽之色,淡淡笑道:“去找他?”
元酀与他对视一眼,元酀将部下全部交给燕伋思和江烜指挥,同岱钦策马扬鞭,两人冲入王军阵中,一路拼杀。
王军和边军认得元酀的盔甲,无人敢阻拦这位亲王,他和岱钦几乎是畅通无阻地奔赴到了战阵中央,远远看见期思的人被包围。
此时,陆应秋也带着北境大军逼向断雁关,大王子前途已定,唯作为诱饵的期思处境最为危险。
撑过去!期思手中剑不曾停,无人能近身。
他似乎看见了元酀,朝这里遥遥一笑,敌军的血又溅上他额角。
元酀提剑策马,一路到了期思身边,两人相视一笑,万般柔情,于修罗场中片刻缱绻。
阿思古手中大刀挥砍,杀红了眼:“又聚齐了!”
期思朝岱钦一笑:“岱钦!”
岱钦朗眉星目,穿上了盔甲,仿佛换了一个人,气势极强,竟毫不亚于陆应秋。
他挥了挥手里重剑,在元酀身侧十分低调,只朝期思温和一笑。
大王子手下王军见这阵势,犹疑更甚,期思用女真话喊道:“你们身后,有大凉王撤兵谕令,有亲王精锐数万,有晋国昭武玄甲数十万,大王子名不正言不顺,你们还要执迷不悟听他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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