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的侍女低头站住,谢怀很慈祥地问:“宿羽呢?”
侍女说:“回殿下,在用早饭。”
宿羽没个头衔,别人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他。
谢怀琢磨着这件事,推开了宿羽的房门,“宿羽!吃烙饼!有葱花的!”
然后,谢怀抽了抽鼻子,觉得自己隐约闻到了红烧肉的味道。
宿羽捧着碗筷蹲在地上,狗一块自己一块地吃得正热闹,闻声哑然抬起头来:“……殿下。”
谢怀盯着他手里的大碗红烧肉,又盯着宿羽和小狗崽子嘴边共同的红烧酱汁,半晌才伸出食指,“解释,你说。”
宿羽说:“啊,是这样的——”
谢怀伸出去的食指唰地变成手掌,“算了你不用说了。”
宿羽说:“啊?别啊你听我解释——”
谢怀把烙饼纸包往怀里一塞,“别解释了我不听。”
宿羽端着碗站起来,“你听听吧!”
谢怀扭头就走,“不听了不听了。”
宿羽端着碗追,“不是啊是小狗掉牙了但是我娘说掉牙了就要吃红烧肉才长得好所以我才要了红烧肉——”
谢怀全当耳旁风,“不就是不想跟我吃饭不想跟我试么,我这么冰雪聪明的人能不明白吗?看破不说破,谢谢恩公……等等。”
耳旁风全灌进了脑子,谢怀突然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站住脚,“掉牙?破狗崽子还会掉牙?”
宿羽舔着嘴角的酱汁,“会啊。”
谢怀对这个新知识接受不能,“狗掉牙?跟人一样的掉牙?会流血的掉牙?”
宿羽又吃一块红烧肉,“对啊。”
谢怀突然低头,看住小狗。
狗崽子不明就里地开始摇尾巴,被谢怀一把扯到了眼前,强行掰开狗嘴,“哪颗牙掉了?还流血吗?给爹看看!”
狗崽子死命挣扎,终于艰难地合上了嘴,又被谢怀往怀里一揉,震惊道:“我的狗儿子掉牙了哎。还会掉牙哎。掉狗牙哎。掉哪去了?”
宿羽嚼着烙饼卷红烧肉,“扔了。掉就掉了呗,吃点红烧肉就行了。”
谢怀郑重地摇头,“厥词。这府上不行,没一个人会伺候人,更没人会伺候狗了。你,跟我来。”
谢怀带上狗崽子,宿羽带上燕燕,两人一狗一蝗虫浩浩荡荡地抵达了小容王府。
谢鸾最受帝后宠爱,小小年纪就封了王,王府也是极为豪奢,往外看是金门玉堂,往里看是中庭桂树,在庭下一站,便是鹤鸣噰噰,华灯煌煌。
燕燕跟宿羽点评道:“是比你家强。”
谢怀:“……”
谢鸾飞一样冲出来,金光四射地往来人怀里一扎,“大的!”
宿羽被金光哪吒扎得一个趔趄,一头雾水道:“大的?”
谢怀揪着哪吒的发带把人拽出来,说:“他是说大哥。哎,阿鸾,大哥在这呢。”
谢鸾通红着脸,正在犹豫要不要重新扎一遍,就被谢怀塞了一只狗崽子到怀里,惊喜道:“大的!这只抖是送我的吗!?”
他大哥微笑着地给了否定的答复,“借你宝地有奶娘婆妈嬷嬷之便,让你替我养两天。”
谢鸾抱着狗,目光炙烈如火地追随着扛刀的燕燕,“就只有抖吗?没有这个吗?”
燕燕虽然是个蝗虫,但也是个长得娇艳好看的蝗虫。来金陵以来,燕燕已经被迫习惯了各色猥琐目光,没想到谢鸾小小年纪……
宿羽和谢怀两对眉毛同时一跳,同时骂街,“才没有!”“有个屁!”
作者有话要说:
【成语新解】鸡飞狗跳,顾名思义,指鸡鸡飞了狗狗跳了(被宿羽捂嘴拖走
今天有没有二更
就看我能不能忍得住了!握拳
第17章 历星
燕燕习惯了金陵色狼,现在已经连刀都懒得抽了,轻蔑地一抬眼睛,“没牙猴。”
谢鸾捂着漏风的门牙,很委屈,“我不就是说这个姐姐的刀漂亮吗?你们是不是误会我什么了?”
谢怀下一瞬就摸谢鸾的脑袋,“没有没有,别问了。”
谢鸾倒不是说着玩的,他才十岁出头,已经对女孩子的容貌没了感觉。
谢鸾府上不只有奶娘婆妈嬷嬷,更有无数花容月貌的小侍女跑来跑去。
这也是皇后的意思,让谢鸾从小什么都见过了,什么都不在意了,将来就犯不着再为男女之事烦心——更犯不着像谢怀那样在烟花巷里遣怀。
谢鸾抱着燕燕的刀,宝贝极了,一会一句:“哇,大的,这个刀是弯的哎!”
谢怀敷衍道:“好弯好弯。”
谢鸾又惊叹道:“哇,小宿哥哥,这个刀好锋利啊!你看,一碰就流血了!”
宿羽一边给他擦血一边给谢怀使眼色,意思是“你弟弟脑子是不是有点不太好”,谢怀回以“比你强”。
燕燕每天跟着宿羽和谢怀混,已经混得越来越暴力残酷,反倒是扎进女孩堆里,陡然轻声细语了一些些,在草原时偶尔流露出的放松舒服终于重新显山露水。
谢怀抱臂看了半天,提议道:“好像这样比较像话。你也别满世界找房子了,就在这吧。我弟的人,靠谱。”
宿羽小声说:“……那要不然就试两天?”
谢怀说:“她要是不愿意呢?”
宿羽更小声了,“我估计不愿意吧,她挺粘我的……”
这时,燕燕猛然扬起手来示意他们,“我不走了!她们都要跟我学刀法!宿羽,你很优秀,我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给你的了,师父不要你了!”
宿羽:“……”
谢怀哈哈大笑,“你?燕燕?就你还说我弟脑子不好呢,我看我弟比你强点,起码不会跟小屁孩学刀吧?”
这时,谢鸾从人堆里冒出头来,兴奋极了,“大的!漂亮姐姐说我要是学得比她强,就把好弯好弯刀送给我!大的,你提醒我给漂亮姐姐准备束脩啊!”
谢怀:“……”
两个被抛弃的家长灰溜溜骑马出门,默契地望了一会天,谢怀提议道:“带你去御马苑转转。”
宿羽说:“行行行。”
连年战乱,御马苑里没什么好马。倒是当年那匹暖金色的小马已经老了,单独养在马厩里。
谢怀和宿羽走得近了,便听到了人声。
御马监说:“回禀殿下,是二皇子和三皇子,还有虎贲军的韦将军……”
谢怀听见韦明安就烦,“说重点。”
御马监说:“……陪着袁公和将军千金来看马。”
宿羽落在后面,只听见一个“袁公”,立即三步两步抢上来,惊叹道:“袁公?哪个袁公?”
谢怀把他的下巴安回去,“还有哪个袁公。”
皇帝是武将出身,袁谒是皇帝微时麾下最得力的谋士。
初时,皇帝在外打仗,袁谒便在朝中做文官;等到皇帝坐上了金銮殿,袁谒便挥剑上马带兵打仗去了。
大周人叫惯了文绉绉的袁公,其实袁谒是栋梁利器的将军。
只是浮沉易势,君臣终究不相亲与——十二年前那场大战席卷了大半国土,而袁谒居然在风口浪尖上提出议和。
大周连年战乱,百姓难咽下一口热血,皇帝能得民心便靠的是好战铁腕,袁谒精准地戳到了皇帝的逆鳞。
袁谒就此偏安南境,十几年间都不曾回过金陵。
谢怀甚至都不知道袁谒回来了——想来,皇帝这次确实是着急了。
那个多疑的皇帝要把一切的可能都攥在手心,不然,甚至不敢撒手人寰。
谢怀拍了一把宿羽的后脑勺,推他进去,嘱咐道:“老将军年纪大了犯糊涂,听说记不清楚人了,你别乱说话。”
里面有皇子有部将还有老臣,规矩繁杂,行礼的行礼叫人的叫人。
宿羽倒没想到这么小的马厩里挤着这么些人,但一看就猜出来了——长得跟谢怀三四分像的估计就是没什么存在感的二皇子,那个耗子似的小白脸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才子谢息,耄耋老头和紫衣少女肯定就是将军和千金。剩下一个韦明安是他认识的,对他的底细清清楚楚。
宿羽蹭地就退后一步,往谢怀身后一躲,装作不存在。
谢怀当先一步,先把袁谒扶起来了,低声说:“袁伯。”
袁谒虽然头发花白,腰也佝偻,但是精神矍铄,盯着谢怀看了半天,突然想起来了,“阿怀,这匹马还是先皇后从陛下手里抢来给你的。”
谢怀完全放错重点,十分得意,“袁伯记得我?”
他怼了宿羽一胳膊肘,还挤了挤眼睛,“看见没?袁公还记得我。”还有没说出口的潜台词:“我牛逼吧?”
这话一出口,袁谒一头雾水,“我忘了谁了?”
谢息和谢疆也挠头,“袁公谁不记得?”
韦明安说:“殿下,老将军连我都认识啊。”
谢怀傻眼了,“谁跟我说的袁公已经……那个糊涂了?”
其实这种传闻每年传一遍,早就不新鲜。
袁谒瞟了自己身边的年轻女孩一眼,“老六,又是你干的?”
他家老六袁境之看着娇滴滴的,一开口倒是不矫情,从善如流地背了锅,“爹,咱们讲道理,我要是不干这种事,那帮猢狲每年得找您多少麻烦?”
袁谒哭笑不得,不再说她,转而跟谢怀唠叨了几句,“韦明安的事,殿下罚他罚得轻了。”
谢怀在帐子里没发完的火又窜上来了,瞪着韦明安,“韦将军,听见没有?”
谢疆长得跟谢怀三四分像,脾气也比谢怀好三四倍,解说道:“大哥又要磕碜韦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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