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昉握着冷硬的大刀柄,一下子就心软了。
这时,北济军中溜达过几个小兵来,一叠声叫人,“有人吗?来两只鸡!”
简昉连忙放下刀起身卖鸡去,“这会人多,等天黑再说。你们别乱说话,给,再送你们两只,”他把两只鸡分别丢进书生和二公子怀里,“好好坐着吧啊,吃鸡.吧吃鸡.吧啊!”
大和尚简昉除了爱好吃鸡和打架之外一向都很纯情,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张嘴就开了荤,更没看到二公子抬头望天,书生的小白脸“腾”地红了。
简昭不明就里地跟着二公子望了半晌的天,疑惑道:“施主,天上有什么好看的吗?”
第103章 风息夜半
当夜月明星稀,一望无际的塞北大漠之上篝火重重,南边一大堆是大周的陇州军和虎贲军,北边一大堆是北济军的新老主力,中间一小堆是大和尚简昉人傻鸡多,“不得已”盖起来的扒鸡棚子。
简昉也不知道简昭跟着国师出门取经为什么总是那么顺利,为什么外面的世界对他而言就这么险恶。
他几百年不出门,就出了这么一趟,结果要不就是离不开黑店,要不就是进不了家门,总之憋屈得很,可见外面的世界不适合大和尚生存,只适合美和尚讲经。
所以他听二公子的,去他娘的慈悲为怀,先下了药再说,只要能把城门口清空出来,他就不信自己能进不了城。
士兵们走来走去,间或听到磨刀霍霍声从棚中传来,小兵就舔舔嘴唇,“听着是挺好吃的哈。”
另一个说:“不是酸的吗?”
“酸的都那么好吃了,现做的得多好吃啊?”
“……”简昉耳朵好,啥都听见了,在棚子里端着碗白开水,看了看二公子支使书生和老头从马背上搬下来的几大袋药包,有点良心不安,“不会吃出人命吧?”
那老头龙飞凤舞地写药方,书生制药,十八做鸡人磨药粉往鸡肚子里塞,做好的扒鸡堆成了一座小山,鸡毛满天飞,总之这个简易黑店开得风生水起,不把城外二军放倒绝不认输。
二公子慢腾腾地瞥了他一眼,显然嫌他一遍遍问得烦:“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我妹子的药,配一配,也能给当兵的吃。”
书生小林不知道怎么了,听完这句话,擦了把额角的汗。
简昉总觉得乱吃药不妥当,“那个,洒家斗胆问一句啊,公子的妹子是什么病?”
二公子吹了吹烫嘴的水,“话多,多得快死了。”
书生小林又擦了把汗,解释道:“我不是因为别的出汗,就是,天可真热。我不是废话,我就是说一句。……不是,我的意思就是说天热所以我一直流汗,没别的意思。说得多不代表我心虚哈,我就是流汗,流汗也不一定就是心虚……算了不说了。还是要说明白,他妹子说的不是我。”
简昉没理他,只觉得匪夷所思,“话多也是病?还有药能治?”
二公子翘唇一笑,十足风流而无所谓,“药倒了不就行了?甭管是睡还是晕,躺了就行。那谁,鸡好了吗?挂出去卖,写清楚牌子,明码标价,五文打底。”
这公子看来家里是做生意的,书生估计是门客,一看俩人就会算账,肯定不像他大和尚一样会蚀本。
简昉当时觉得天空中的小星星都变得更加明亮了,自己可以坐等进城回家了,于是拉着师弟简昭坐下,“老施主,您看我师弟这一听鸡就吐的毛病还有救吗?这都好几天没小姑娘给他送花了。”
简昭合十道:“阿弥陀佛。”
老头礼佛似的看了简昭一会,“他都长这样了,别说听鸡吐,他想有什么毛病不行啊?”
二公子掀开帘子出去,重新戴好了斗笠,见“那谁”小林正趴在桌上写牌子,定价非常专业,“北济人二十文一只,和阗人十文一只,大周人五文一只,凭国籍供应。”
定价的人这么偏心眼,北济人倒也乐意,甚至感觉国威大振,一口气买走了一多半,拿好几辆板车才把那座鸡山拉走。
和阗人则一个个都是实心眼子,只觉得涨价了,还一涨就是十倍,于是挨个过来瞻仰定价牌,并“呸”的一声,“奸商。”
大周人不缺心眼,任是谁路过,也都“呸”的一声,“瞧不起谁呢,再买你家鸡,老子就是猪。”
这天正是虎贲军主力和陇州军主力时隔三天第二次会师的日子,虎贲军燕小帅闻讯,也特意拉着陇州军李大帅一起提刀过来,打算“呸”一把大的,结果远在十几步之外就站住了脚,老老实实低头,燕燕叫道:“二哥。”
李昙不像燕燕还有个谢鸾称兄道弟攀亲戚,故而没拿准现在该叫他什么,跟着叫:“……二哥。”
“二哥”靠在一摞摞的鸡纸包后头,闻声半晌,才抬起一只修长的手来,稍微抬起斗笠,看见了他俩,动了动手指头,“今晚好好睡。”
李昙和燕燕异口同声、恭恭敬敬问道:“敢问二哥,是睡到什么程度呢?”
二公子好像快睡着了,没再说话,显然嫌他俩笨。
书生小林替他回答道:“看不出来是睡了还是死了的程度就行,别过火啊。”
燕燕“哎”了一声,还要再问“死了还不算过火那二嫂你说什么才算过火”,被李昙直接拉着刀拖走了,一边拖一边数落:“你缺心眼儿吧你?”
燕燕回嘴:“谢小凤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你跟太子打一架?”
……现在的小孩儿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欠儿蹬?
李昙被恶心得索性把手一松,“啪”的一声,任由燕燕小脸朝下摔了个倒栽葱。
月上中天,和阗城门外一片死寂,守城的士兵靠着大门打了个瞌睡,眼前一花,看见几尺厚的城门门缝下面塞进来一根木条,上面挂着张沾满油渍的纸,上书一行大字:“我乃大乘寺简昉,童叟无欺,冒充者下辈子吃不到鸡。”
……这还真是简昉的作风。
士兵叫过首领,首领叫过将军,将军叫过国王,几个大男人撅着屁股等在城门里头,跟城外的大和尚传纸条。
和阗人也不是胆小,是真的不爱打仗。人活一生才有几个春夏,唱歌跳舞喝酒吃肉不好吗,为什么要打仗?
所以他们越传纸条越激动得手抖,最后几个人猫着腰上了城墙,悄悄扒着城阙看向城下。
城下三里之外有几丛篝火,最近的一片空地上了无人声,只有小小一列人不知是怎么摸到城墙根下的,为首的两颗光头熠熠闪光,其中一颗似乎格外美貌,另一颗则格外……大。
国王激动道:“悄悄开地道小门!先把寡人的大和尚放进来!”又咽了口口水,“……贤弟,行吗?”
谢怀不置可否,面色比长剑还冷,目光似乎是注视着城下晦暗的几丛篝火,又似乎不是。
虽然并没看过几次周帝的好脸,但可能是受长相不正经的牵累,老国王一直觉得谢怀是个好脾气的,毕竟哪有脾气不好的纨绔。但这几天下来,国王凭空长出了三斤眼色,感觉自己再多说一句,这位翻脸如翻书的皇帝就要甩手不管任由和阗被踏平了。
他夹着尾巴说:“开门,开门。”和阗卫兵夹着尾巴去开地道小门。
地道这种东西对西域小国来说是家常便饭,毕竟国王们全体乐不思政,什么荒唐事都有,比如和阗老国王年轻的时候,有好几次偷偷摸摸带着王后和珈蓝去大周游山玩水。矢车女王沉迷宝石,一年总要卷款潜逃去买几次漂亮石头。龟兹国王也经常感觉钱不够花——然后溜出地道,去大周或者北济的赌坊里发一笔横财。
简昉一直知道和阗有地道,但地道这玩意机关重重,而且他们一直也摸不到城墙根,他压根就没考虑。所以,基本上简昉还是比较感激满口鬼话的二公子的,并且在筹谋着替他妹子的话多病开个光什么的。
结果大和尚前脚揣着师弟带着二公子和小林老林进了城,后脚就脊背一僵,听见了身后整齐沉闷的行军之声——来自大周大营方向。
二公子打开折扇,向小林“啧”道:“他们还挺快。”
……这个二公子果然不是个东西!
简昉正想提着二公子的领子喷他一脸唾沫怒骂“你驴我”,就见国王揉了揉眼睛,可能感觉有点眼熟,半带欣喜地问:“敢问这位大人是?”
二公子信手摘下斗笠,一抖折扇,翩翩立于千军万马城下。小林极有眼色地把他的斗笠接了过去,又极有西洋风范地脱帽一行礼,“我们王爷姓谢,封号‘衡’。”
只见国王愣了愣,突然一抹脸,不假思索地扑上来,把衡王殿下抱了个圆圆满满,听声都快哭了,就差把自己挂在谢疆脖子上不下来,“大司马!寡人的贤弟给寡人的大司马!你可算来了哇——”
林颁洛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很替老国王不妙。
果然,谢疆任凭鱼肉地让老国王抱了两句话的时间,就烧光了耐心,一挥折扇,“啪”地拍了老国王一脸,力道不重,但也不轻,刚刚好把人拍得愣愣地松了手,还喏喏往后退了两步,“……”
谢疆笑得使人如沐春风,“陛下,幸会。本王的皇兄呢?”
作者有话要说:
矢车女王,昔日千手观世音,如今断臂维纳斯,代表本人,跟大家say圣诞快乐!要吃饺子哦,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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