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王爷回府!”
一阵齐声的铁甲铮响,戾王爷下马,阔步如风,走过戾南城身边时,低低说了句,“你跟我来。”
戾南城不带犹豫转身跟上。
一回府就找他谈话的情况,还是头一次。
不过他也正有事相询,郝连奎的情况,他爹并未回信。
可走的是祖宗祠堂的方向,戾南城预感不好。
果然,一进祠堂,戾王爷摘下头盔,递给手下副将后,将父子俩关在里面,然后指着地上蒲团,
“跪下。”
祖宗的牌位净洁无尘,白烛冉冉生烟。
戾南城看了看草编蒲团,屈膝下跪,他不知自己哪里愧对祖宗,有些不情愿,“爹……”
戾王爷可不吃戾南城委屈兮兮的一套,反手操起墙壁上挂着的竹藤,对着他后背抽了一鞭。
突然挨了一记鞭子,戾南城猛地一怔,不由挺直了腰背。他爹倒没下狠手,不至于皮开肉绽,疼还是疼的。
“乳臭未干就想飞?花天酒地不务正业便罢,偏还玩弄权术?你以为你翅膀硬了?!”
戾南城把脸藏在胸前,瘪了下嘴,“我做错了什么?”
戾王爷目光噌地一凛,拿竹藤指着戾南城,满脸的怒其不争,“愚蠢而不自知,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糊涂东西!”
戾南城暗暗嘀咕,有其父必有其子,不是骂自己么。其他不说,光脾气这点,他觉得自己比他爹好多了。
眼下还得不搭话为上。
戾王爷一时气急才出手,见戾南城默默无言,气便慢慢顺下来,他将竹藤挂回原位,走到桌前倒了杯凉透的清茶一口饮尽。
烛花哔啵响。
戾南城跪得有模有样。
半晌之后,戾王爷拿了三炷香,放在白烛上燃火,再次开口,语气听起来要和他好好谈谈人生。
“皇上为何事晋封你为抚安王的?”
戾南城抬头,回道,“狩猎,因我射死一只鹿。”
戾王爷瞥了他一眼,三拜上香,“你就没起疑?”
“确实奇怪,可我不能要求皇上收回成命啊。”
上香后戾王爷直接就地而坐,戾南城未被允许,还是跪着。
“你可知上一个抚安王是什么下场?”
戾南城大惑,脱口问道,“上一个?”
“对,那抚安王是□□文王册封,先皇继位后,抚安王府一夜之间满门皆灭。”
“为何?”
“抚安抚安,抚民安邦忠君,忠的是天下之君,而非你认可的君主,他结党干政参与太子之争,即便先皇上位他功不可没,最后还是被先皇秘密处死。你正步他的后尘知道吗?”
戾南城眼神渐黯,沉吟片刻恍然悟彻,皇上要他保持中立,而宰相也是在提醒他。
善谋者谋天下,皇帝居然放任两个儿子相争,无情不过帝王家。
可李麟的心机城府不如李徽,皇帝肯定心知肚明。
但他不确定。
“皇上已经属意李徽为太子?”
戾王爷摇头,昏黄的烛光下,是一张慈父的脸,“皇上的心意无从揣度。我只告诉你,与其留在京城费心思争权夺位,不如请命随我去边关,保疆卫国才是堂堂男子汉该做的事,我戾家祖训向来如此,到你这儿,怎么成了个纨绔子弟?”
戾南城笑中无限愁恼,李麟今后可怎么办?要他见死不救?
“就算我请命,皇上未必准,您掌兵几十年,若加上我,岂不成威胁皇权的大患。”
戾王爷笑叹一声,扶住戾南城肩膀站起,“洁身自好,忠君爱国,如这样也要被疑心,大棠堪忧,你别把心思用歪就成。”
“起来吧,方才进府怎不见哑小子?府里还是从前那般待他?”
戾南城心里一咯噔,忙应道,“他自请出府了,现在郊边安脚。”
戾王爷不大相信得看着他,戾南城讪笑又接道,“再不曾亏待于他,明日他来请安您便知。”
哑巴言而有信受恩不忘,第二日便把自己收拾妥当前去请安。
入门行跪拜大礼,实实在在叩了个响头。
戾王爷见到哑巴比见自己亲生儿子还高兴,得知哑巴能说话,更是欢喜得不行,当即下令摆宴。
席间其乐融融。
戾南城琢磨着如何让他爹把哑巴叫回府里住,饭吃得心不在焉。
谁知戾王爷自己提起了。
“小子,外头住不习惯就回府住吧,”戾王爷想起夫人在世时他对哑巴多有亏待,于是神色更显歉意,“底下风气不好,得好好整顿。”
说完有意斜了一眼戾南城。
戾南城领受,一声不响扒饭,心全系在哑巴的回话上。
哑巴放下筷子,认真又有些难为,拒绝之言无论说得多么冠冕堂皇,都像埋怨以前。“多谢王爷厚爱,我现在和几个朋友做些小生意,日子过得也自在。”
戾王爷不多勉强,叹道,“我对不住你……”
哑巴连忙说,“不不…王爷的大恩大德我感激不尽,只要王爷在京,您不嫌弃,我一定常来看望您……”
戾南城这才顿悟,哑巴真真再回不到自己身边。
整个戾王府都欠他。
第42章 四十一
四十一
戾王爷方回京,少不得应酬周旋。饭后便有朝官拜访。哑巴心知自己呆在戾王府不合适,指不准碰上熟脸,于是及时告辞,从侧门出府。
戾南城想送送自是不成的,只得差陌风送哑巴回小院。
两人不熟,一路沉默。
名字里同样有个风字,脸也一样绷得老长,哑巴瞄了一眼陌风,忖度许久决定问问,“王爷…他不知主子得了瘤症吗?”没想到哑巴私下还称呼戾南城为主子,陌风回看哑巴,表情冰封不动,答道,“府里瞒得紧。”
“哦…”哑巴垂眼,想了想,又说,“巫冥山有个神医,你到过。”
“主子自己不在意,我们劝不动,平时大忙小忙不断,也抽不出空。”
晴空碧云风悠悠,吹散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最终再无话。
月余未登门的大皇子,掐准了日子再次造访。
一来为感谢哑巴混淆视听,二来告诉林成风,京城朝官府邸并无叫乔青之人,林成风失望之余默默思量是继续寻找还是暂留一段时间。
朝中百官皆认定戾王府支持二皇子。外人岂知戾家父子的谈话,戾南城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对外宣告他不再参与党争。
眼下戾王爷荣耀回京,更将这股风吹得越发旺盛,甚至不少起初向李徽献忠的官吏有倒戈的迹象。
就此发展下去,严霍的兵权是被削了,李麟却多了个更强大的支持者。而且这个支持者深得皇帝信任,手握二十万雄兵,几十年来不曾有过一次削权。只要戾王爷一句话,严霍随时可能重掌兵权。
唯一可能与之抗衡的西陲统帅郝连奎,却是个从不问朝事的将军。
他手下的一帮子人出不了什么有用的主意,只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品茶花丛间和三个闲人闲话闲聊。
朝中形势如何哑巴不知道,李徽表述的情况,自是他不愿见的。
陌云趁夜来禀,
“主子,最近大皇子见南归的次数很是频繁,几乎每日都去。”
戾南城摇着折扇站在门前纳凉,半个时辰的热水浴没把他给蒸熟了,快入夏,此法不可再用。
他还没回话,便看见他爹大步迈进内府门,连忙压低声音说道,“你先去。”
陌云顺着眼神往后看了一眼,来不及发怔低头垂眼便往回走,中道停下脚步打躬作揖,“王爷。”
戾王爷眯眼仔细瞧了瞧陌云,问,“是陌云吧?”
“是小的。”
两兄弟一个模子刻出的长相,亏得没见过他们几次的戾王爷居然能分辨出来。
“这么晚你还要出府?”
陌云有了一瞬的发怔时间。
戾南城已经移步过来,看了眼陌云,“爹,找我有事?”
“小的告退。”陌云急忙抱拳。
戾王爷深深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你差他出去做什么?”
戾南城在他爹面前不敢放浪,折扇收在手里握着,大言不惭道,“皇上后日来府里看戏,荷台尚未完工,我让他盯着点。”
皇帝和戾王爷有个共同的爱好——看戏,什么将相和,定军山,百看不厌,主要因为平日里没这个闲情逸致。戾王爷功勋卓著已是赏无可赏,皇上亲自驾临,那可是无上的荣宠。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戾王爷一笑了之,原则上不犯错,其余的不多问。
但有件事却是不得不过问。
盔甲在身关心家国大事,脱了盔甲他是个父亲,得关心儿子的终身大事。
“我说,你的那些个侍房呢?”
上回回府,后院还是一群莺莺燕燕,这次,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
戾南城微怔,继而笑言,“太聒噪,全打发了。”
戾王爷倒不继续追问原因,“你也老大不小了,没个定数怎么行,先成家后立业,爹在你这个岁数,你已经会跑了。”
戾南城有苦不敢言,只得打趣道,“爹和娘当初应该多生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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