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盖过乐曲声,交相冲击听觉,哑巴忙着对付于中郎,未曾发现身边有个人影压过来。
来人不费吹灰之力地提起哑巴的衣领,甩倒在地,紧接着跨坐到他身上。
哑巴一瞬间懵了神,眨眼定睛一看,怒气火速冲头,他拳打脚踢,使劲挣扎起来。
严霍!没想到会在这碰见,化成灰他都认得!
立马那于中郎便跌跌撞撞地上前拉严霍,“严将军,皇子府,不可失礼啊,哎呦……”
谁知严霍醉得爹妈都不认识了,独独认得哑巴,一只手便把于中郎打翻到酒桌上。
皇子府的甲士冲进门,百官离席张望。
不料甲士们上一个就被一拳打飞一个。
如此大的动静,惊动了远坐高台的大皇子。
“严将军休得无礼!”李徽怒喝道。
严霍精虫上脑如同一只野兽,允耳不闻。底下的哑巴死命揪着自己的衣裳,和严霍来回撕扯。
同时赶来的戾南城,双手一攥,抬脚一记横踢,正中严霍侧脑。
那严霍满脸涨红,袖子一撸就要爬起来。
“严霍!”李麟一脚踩住严霍的胸口,扬手一巴掌。
严霍清醒了,人高马大的壮汉捂着脸无辜得望着打他的人,样子十分滑稽。
李麟镇定自若地转身,作了个揖,“大哥,各位大人,见笑了,严将军久住边关,是个鲁莽直人,容我先告辞,一定好好教他规矩。”
说完,他横了一眼严霍,严霍忙爬起来跟上李麟。
百官们互相耳语开,
“严将军品行不端,太不识大体啊。”
“是啊,行事不分场合,毫无大将之风……”
呵,这就是李徽的目的。戾南城暗暗冷哼,转眼看哑巴,哑巴仍坐在地上惊魂未定,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裳,他正要去扶一把,有人抢了先。
李徽弯下腰,亲切地询问道,“相公受惊了,先去花园休息片刻可好?”
哑巴很自然地搭上李徽的手,比划谢字。
“你不会说话?”李麟有些吃惊。
青晏帮忙答道,“回大皇子,他是哑相公,方才他说多谢您。”
“那么由你陪这位哑相公去歇息吧,稍后会多加补偿。”
甲士领走了二人。
李徽朝招呼侍候他的两名女妓,填上了席下的空缺。
这头百官重新入座,又耳语起来,夸赞李徽多么体恤,多么雅量。
戾南城的面色由青转黑,抬脚往殿外走。
“南城,做什么去?”李徽叫住。
“解手。”戾南城回头笑了笑。
第15章 十四
十四
“哑儿,方才可看见了,严将军是二皇子的人,怪不得……”
青晏双手抱在胸口,他觉得自己勘破了其中的真谛,分外替哑巴不平。
哑巴面向湖水,深幽的湖面,烛火倒映,随波氲化无形。
“你跟了他一年,到底比不上人家青梅竹马的情义。”
青晏揽住哑巴的肩膀,偏了头看他,“刚刚他一脚踹飞严将军,你没看见那个表情,多渗人,我就糊涂了,他丢下你不管,见到你又反常,他对你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青晏八卦心不死,见缝插针地向哑巴打听,哑巴偶尔提两句,他便把前后左右串连在一起,自成一套想法。
哑巴表面平静,内心很恼怒,压抑许久地想法脱手而出:是同情可怜,像我这种大字不识无休无止干活的下人世间罕见,而且还是个无亲无故的哑巴。
“他说什么?”戾南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二人身后,他无意偷听,走近时不可避免地听到了青晏的后半段话。
两人均一怔,同时回头。青晏慌忙撒了手,退开几步。
哑巴打起手势:别和他说。
目光似水寒,青晏支支吾吾道,“他…他…”
“罢了,我且问你,为何不走,当真自甘堕落?”戾南城衣袖一甩,朝哑巴走了一步。
哑巴不退不怯,身在庭兰苑比戾王府让他有底气多了。
青晏战战兢兢地译话,“他说,拜你所赐,他已肮脏堕落。”
戾南城平静无波,背在身后的手,指间小颤,“现在离开不迟。”
哑巴流利地比划。
青晏呆了一瞬,声音沉寂,“一日为娼,终身是娼。”
戾南城眼露讥笑,“弃贱从良方为磊落志,你说你是大丈夫,只有为娼之志?”
“他说,无良人可从,不如花开至荼靡。”
“好!”戾南城握拳划出一根手指,指着湾湾湖面,不容拒绝道,“你志不可转,便跳入这湖中,要淹不死,从今以后,和戾王府再无瓜葛。”
四月天,天气渐暖,湖水仍泛凉意,但不足以冻死人。皇子府的内湖,只看周围筑起半人高的栏杆便知,湖底不浅。淹不死会水的,可足以淹死不会水的。
哑巴在戾王府唯有干活和洗漱的时候有用上水的机会,戾南城笃定,哑巴不会水,不敢跳。
话音刚落,戾南城墨瞳陡然一缩,只见哑巴完全不带思量地转身爬上栏杆纵身跃下。青晏惊呼着伸手去拦,却捞了个空。
噗通,水花四溅,哑巴没了身影。
“王爷,哑相公可能不会水,您当真要他死?”青晏急忙说道。
戾南城仿若无闻,定定看着湖面。
不消一小盏茶的功夫,湖水恢复如初,灯火摇曳。
“该死。”
青晏心焦如焚,好像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低骂,他惶惶回头,看见戾南城外袍一甩,腿有五尺长似的,一步便跨上了栏杆。
水底漆黑一片,冷意袭人,戾南城一直下潜,划开水摸索,忽然衣摆被勾住,他曲起身子回摸,却摸到一只牢牢紧攥的手。戾南城憋着气息又怒又喜,抓紧那只手潜游下去,卡住哑巴的脖颈浮出水面。
一露头,哑巴便疯狂地呼吸。他确确实实不会水,喝了几口冷水之后,全凭憋气活了下来。
“我小看了你。”
戾南城贴着哑巴的耳边,气息温凉。
哑巴劫后余生尚喘了几口气,又沉入了水底。
他不熟水性,别说挣扎,憋气还来不及。只任由戾南城牵引,似乎是到了湖边,一面有石头堆砌的墙。
戾南城水中将他一甩,哑巴后背抵住了墙。
同时非常好心地在哑巴要张嘴惊呼时将他送上了水面。
“多吸几口气,便是不死也得死一回。”
青晏站在湖那头,垫着脚往对面翘望。真是见鬼,明明看见两人浮上来,一眨眼又不见了。
哑巴光顾着吸气,双手死抓着戾南城的肩膀。
三口吸完,戾南城扯起嘴皮坏笑,又潜进水里。
哑巴存在肺里的空气很快耗尽,翻起白眼要断气的样子。
快丧命之时,在水里泄开了一朵白花。
说了必须死一回,戾南城自然不能轻易送哑巴上去续命,而是咬住了他的嘴,整个包住,度了丝许续命气给他。哑巴贪婪地汲取,两只手紧紧抱住戾南城的脑袋,不肯让他离去。
“你,走,不走?”戾南城亦喘得厉害。
肩侧的发髻左右轻摆,不走。
戾南城不怒反笑,“想怎样?”
哑巴没力气比划,反正戾南城看不懂,便在他背上画字。
起初戾南城的表情纹丝未变,随着哑巴一笔一划,他眼底冉生了一层冰霜。
“野心謷悍,我不如你。”
戾南城扛托着哑巴游向台阶。四月春末,如凛冬飞雪。
他写了五个字,严霍,李麟,死。
第16章 十五
十五
戾南城漠然,不发一言,杵着看青晏上下挤压哑巴的胸腹。哑巴喝撑了,口中噗噗往外冒湖水,眼神半迷离,不过性命还是很顽强地无碍。
夜风吹拂,湿漉漉的衣裳贴着身子,微凉,可戾南城心寒,一年的光景,朴实无华目不识丁的哑巴怎就生出了此等野心,无权无势,以何要严霍李麟死?
“随我回王府,还住独院。”
戾南城开口。
哑巴闻声,立刻嘴角勾起无声讥诮,他抬手示意青晏不必为他催吐,撑着草地晃晃悠悠站起来。
戾南城凝眸,他面前的人,眼衔乾坤,脱胎换骨一般清傲,从容比划。
青晏认真译道,“他说,他没死成便是和戾王府脱离干系,王爷没玩够的话,可随时去庭兰苑找他,他一定尽心侍奉。”
随后,哑巴稍侧了身,从戾南城身边走过。
戾南城已不是第一次哑口无言。
那边宴会散场,倌人们结伴回庭兰苑,哑巴和青晏走出时,正好碰上,便混入队伍中。
百官陆续离开,李徽一一送别,赚足了谦逊的名声。
戾南城特意等了好一会儿才走出后花园,他不想为这副湿哒哒的样子作解释。
一名甲士跑到李徽面前耳语一番,说看见小王爷和前晌在后花园休憩的小倌不知因何落了水,得知时两人已无碍。李徽略有惊讶,提步向花园走去。
巧得二人刚好在路口处撞见。
李徽忙命手下去拿干爽的衣裳,戾南城却挥手说不必。
李徽只得作罢,他扫望一眼周围,又问道,“怎不见哑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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