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峥嵘说 (番尘)


  凡生又将门推开一些,“主子,已过晌午。”
  “唔…”
  里头传出一声简短的音调,凡生一听当即推门而入,
  “属下该死!”
  凡生请罪,连忙解开床头的死结。
  “属下这就去追回凌将军!”
  韩寂扯下口中锦布丢一旁,摆手制止,脸色倒较之前缓和,他慢条斯理得走到衣柜旁,取了件青灰色的衣裳。
  凡生却觉平静的表象之下,有股煞气蛰伏,令他不敢二话。
  “心藏沟壑,隐忍决绝,凡生,这种人,光挫他锐气不够,而且打不得,关不得,也好不得。”
  韩寂说得无所用心,将腰带束紧,两手随便挥了两下弹弹衣裳。
  最后他站在门前的一片煦光中,附耳对凡生吩咐了句。
  凡生雷打不变的表情,忽然风起云涌,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所闻,怔怔看着韩寂。
  韩寂给了他再次肯定的点头,而后闲闲走向长廊。
  一片银杏叶,空中打旋,不经意飘过韩寂指缝,被他双指夹住,瞬时就只见他摊开的手掌中,一束尘灰随风飘散。
  雄鹰羽翮摧铩尽,安得遨游苍穹间?


第22章 第 22 章
  二十二
  韩军军营。
  一个偏远主营的营帐内,二人一坐一立,表情凝结。
  良久之后,云阶终于出声,长吁一口气,看向凡生。
  神奇的是常年板着脸的凡生对上他的目光居然动容了,扯出个无比无奈的苦笑。
  “凌将军,你好歹也回一封,否则主子极有可能不顾国政往军营来。”
  云阶看着桌上的信。
  自从他逃回军营,凡生每隔十日来一次,这已经是第七封信函了。
  白纸黑字,字字抒衷肠,看得他阵阵恶寒,全身毛孔齐齐叫嚣,若非凡生在场,恐怕他故作镇定的脸皮早就崩坏。
  不过他存有疑惑,自己不惜假装迎合而采取非常手段,不仅把人五花大绑而且还重手打晕,韩寂当真就这么放过他?韩寂费心费思不就是想将他困在京城,这种独占欲让他恐慌。
  从前只以为韩寂的兵法韬略在战场上用得得心应手,没曾想这人万事皆谋,理由听起来还十分之应当。
  韩唐曾问他,若知晓仍苦等,他将如何?
  云阶想过,他对韩寂确实心有牵挂,但若知晓还在等,他自当要予以回应。两者相比,他可以任何方式赎罪,但不可失信。
  韩寂便是了解他才这般做为。
  可沙场之上生死难料,儿女私情也就变得微不足道。
  换言之,天下太平遥遥不见归期,张知晓不定能等多久,他亦不能自私到让他一直等。
  许多事并非只有一个选择。
  韩寂不该谋他。
  “凌将军。”凡生再次开口。
  “稍等。”云阶取出纸笔,沾墨,利落干脆地书字。
  不消片刻,他将纸张对叠,塞进信封交给凡生。
  凡生旋即抱拳告辞,他频繁往返军营和皇宫,总算得了回信,正是着急回京的时候,连旧主都没辞别便策马启行。
  云阶从京城回军营,未带任何加封的旨意,凡生多次前来,也无要紧之事,杨湛心有疑惑但没细问。
  韩寂的心思,他这个做舅舅的,越发猜不透。
  所以云阶请命搬离主营,自请训练新募的兵卒,他便同意了。
  如此一来,若无大事,寻常军令便由云阶上级将领传递,他很少再去帅帐,潜心练兵,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起得比军号早,睡得比士兵晚,也不知他是在折磨新兵还是在折磨自己。
  “启禀大帅,西面十里处有可疑情况,哨骑回报,一行六人商队正朝营地而来。”
  杨湛一愣,停笔思忖一会,道,“传命凌将军,前去细查,他离那儿最近。”
  寒风凛冽刺骨,天边乌云压境。
  云阶立于军校场的高台,专注看着底下数千新兵。
  尽管冷风扑面犹如刀割,不见有一人出错懈怠。
  上到战场,是生是死全凭手中一杆□□。
  这时童怀急急走上高台,
  “将军,往西十里有情况,大帅下令,请将军前往细查。”
  云阶对一旁使伍长道,“继续。”
  那使伍长继续声如洪钟喊口令。
  一队骑兵火速围住商队。
  六人受到惊吓,忙不及掉头跑,当即跪地求饶。
  其中一个扯下裹面的粗布,瑟瑟发抖,“军爷饶命,我等是过往商客…饶命…”
  六人三辆马车,衣装颇为狼狈,车上一堆半满的麻袋,就此看来似乎是遭过劫,麻袋四处破损漏出一些不明之物。
  云阶示意所有士兵下马。
  士兵翻查过后,未发现有暗藏兵器。
  于是提问开始。
  “袋中何物?你等既是商客,从何处来,缘何到此,不知道边关战乱,军势重地不得擅闯?”
  方才扯下裹面布的许是头领,满嘴络腮胡子长相很是粗狂,声音却战兢得不行,
  “回军爷…我…们是浙苏商客,接了笔买卖,运送一批药材…到…西蜀地…谁知那卖家不知去向,打听后方知,他们举家搬迁避难,我们只得往回走,三日前遇上抢匪打劫…将我们掳到这陌生地,我们身上银两地图都…都被抢了,因此迷了路…这些药材皆是稀罕物,那些劫匪不识得,被我们打慌蒙混了过去……”
  话倒是说得通,西蜀一带延至边关,时常有劫匪出没,多为十来个人一伙,且无固定藏身地,朝廷数次派兵也未能全部剿除。
  此时一旁的童怀道,
  “镖师走镖,商家买卖,怎可能离了地图就不识路?休扯谎!”
  说着长刀出鞘,架在那头领后脖颈,使力,好似下一刻便要手起人头落。
  寒风呼啸,那头头狂冒汗,哭着腔道,“饶命啊,小的不敢扯谎,军爷只看药材便知,”他颤抖的手指向马车,“底下几袋子,装的都是罕见的药材,灵芝,龙涎香,何首乌…雪莲…即便军爷没见过这些,军中总有军医……”
  话音伴随啪地一声戛然,只见他眼一闭手一软,一头栽进泥里。
  紧接一同跪着的几人爬着去搀扶那头领。
  “主子,主子!”
  “军爷,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主子被劫匪打伤,硬撑着领我们走出旷漠,我们已经……已经三天没进一米一水……放过我们吧……”
  脸色雪白眼神迷离,一行人将饿昏的状态。
  那头头衣衫下渐渐渗出血迹,云阶蹲下身掀起一角,伤口用粗布胡乱包扎,整块布已然被鲜血浸透。
  “先押回军营。”他吩咐下,走到马车旁,伸手挤进麻袋堆里,从底下摸索出一枚干瘪的褐色东西,他嗅了一回,貌似是灵芝,是真是假有待军医辨别。
  药材是真,而身份的真伪无从查起。特地派人去浙苏一趟未免小题大做,为防混入燕氏细作,杨湛下令一行人在营地最外围安住,派兵昼夜把守,不得私自走动,待伤势好转便遣送。
  三日后。
  夜半,云阶正预备睡下,帐外传来童怀的声音。
  “将军。”
  “进来说。”
  童怀一身铁甲,面带愁容。
  这孩子自打那队商客来到军营便一直心事满腹。
  “什么事?”云阶披上外衣坐到桌案后。
  童怀不吱声。
  “还想着那些客商?”
  童怀撇嘴,开口道,“我还是认为他们不可能迷路,好比我爹,走南闯北数十年,每次走镖前先计算路线,沿途几条岔路几个客栈全部一清二楚。而他们运送的稀罕物,价值千金,军医说那些都是能起死回生的药材,他们必定谨慎又谨慎。”
  云阶点头,“你说的不无道理。这三日都是你负责监管,可发现什么异动?”
  童怀耷拉着嘴角,不满意得哼气,“没有…”
  “这样,”云阶忖度一会儿道,“明日我请见大帅,将他们遣回去,养了三日回程坐马车,应是无大碍。”
  童怀一双眼立马闪光,“好,好!趁早让他们走。”
  云阶摇头失笑,起身准备就寝,“那一行人若非奸细,便是我国百姓,你的态度未免……嗯…退吧,时辰不早了。”
  云阶脱下外衣,一转身却见童怀站在原地,目光灼灼,脸上的笑容羞中带涩。
  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
  他蹙起眉,吐纳一口气息,冷下脸来,冲童怀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却那童怀会错意还是怎的,突然一个箭步到他面前,囫囵扎进他怀里,冰冷的铁甲硌得生疼。
  没等他说话,这厢童怀便开始扯他单薄得可怜的里衣,迷失心智一般语无伦次地呢喃着,
  “云阶…凌将军…要了我吧,求你了…要了我…”
  云阶连忙去捉童怀不安分的双手,来回折腾总算抓牢,可他的衣衫不成形状,胸口半敞,颈肩曝露。
  “童怀!”
  一声喝止,童怀终于停顿住,垂着脑袋低着眼不敢看云阶。
  与此同时帐外有士兵道,“凌将军,姓九的客商请见,说有要事。”
  云阶看了眼童怀,双手抓着他的手臂。
  下一刻童怀转身跑开,与入帐的龙客商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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