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人呢?”还有四个,是不知行踪还是……
萧一跪倒在地,言:“属下办事不利,他们,拒绝再忠于萧家了。”
萧轲漏了心跳,不过是一瞬间,便又正了颜色,道:“无碍,我赴漠北时便说了,你们若是有自己想走的路,去走便是了。”
只是希望,不要变成敌人才好。十籽对萧家了解得太深了,若真是到了敌对的一方,后果,便是难以承担了。
“萧一,唤三籽过来。此时姜衡期尚在议事,歌回给的卷轴,你读来我听。”
萧一应了声,半盏茶后重归。
“少爷,已布置妥当,一个时辰内,除非皇上或公主后妃过来,百步以内,不会有人打搅。”
萧轲舒了口气,道:“我有些不适,扶我到榻上吧。”
萧一轻柔地扶萧轲到软榻,虽是多年习武,但作为十籽中唯一可以真实身份露面的,在照顾萧轲这件事上,早便驾轻就熟。
萧轲睁着无神的眼看向萧一。
那卷轴的内容萧一早就记下了,这种危险的东西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销毁掉。所以早在萧轲回府见到姜衡期之前,那轻薄的东西就再也寻不到了。
“歌回姑娘此次传的消息分姜都四方、漠北、谷城三处。”
“姜都内文党一如既往,除私下寻无手一事被探得,其余同之前的情况大致无二。”
“王家的情况结合小六传来的,似是有些动荡。王毅此人,少爷你还记得么?”萧一不清楚萧轲对那些事情究竟知道多少,只得问道。
萧轲轻轻打了个哈欠,言:“记得,二哥昔时的好友,二哥入狱时突然没了踪迹,一月后方又在姜都见了他。”
萧一想起了传书过来的小六,一向大咧的孩子忐忑着说“大哥,王少爷同此事无关的”的时候,脸上的担忧真是让人羡慕。
萧一:“王毅应当是在那个时候发觉了王氏同文党之间的联系,孝义左右不定之时,被关了起来。”
突然又咳嗽起来,萧轲拿过帕子,果然是血。虽然看不到,不过那般令人害怕的气味,是不会嗅错的。
擦净,萧轲缓缓道:“可他不是也沉寂了这么久没有说出哪怕一句话。”
萧一慌了神,的确是如此的,自己这般说来好像是为王毅辩解一般。话语中明显对王毅的偏向被发觉,萧一有些慌乱,他还未如此公私不分过。
萧一默了。
“你同王毅有交情?”萧轲不解,王家他们探了许久了,如果是有些交情的话,不至于到现在才把这事告诉自己。
萧一不知如何作答,缄默了许久。
萧轲见他没有说下去的意愿,便言:“是小六吧?”
萧一苦笑,只得道:“是。”
十籽之中,六籽萤燃是萧轲比较熟悉的。当年萧老将军第一次引萧轲见这十个人的时候,萤燃留与他的印象是很深的。
是时萧轲不过十三,而萤燃方十岁。水灵灵的孩子,初见时,萧轲还当他是女娃娃。
声音也是糯糯的,模样生得雌雄莫辨。这般好样子的孩子是萧家“隐士”中的一员,其实是不太正常的。
当然这十个人中,没有一个是正常人便是了。
可是萤燃实在是太漂亮了,这样祸国殃民的脸,做些月黑风高杀人越货的事情,是十分容易被人认出来的。
然后便知道了萤燃的绝技——易容。
萤燃的易容术同无手有很大差别,无手是真正的千人千面,而萤燃却是可以利用身边一切可得的材料,略动手脚便是沉到人群中再也找不出的那种。
再令萧轲惊奇的便是性格了,萤燃同其他人都不一样,真正的性子是极为活泼的。当初决定要萧一负责自己安全的时候萤燃还小闹过一阵,嚷着他才适合陪着三少爷,萧一太闷太无趣。
其实若是十籽中有人决定离开,萧轲心中认为最可能的,其实是萤燃。
但细想过后,最不可能的,也是萤燃。
萧轲猜,萤燃可能是喜欢王毅的。然后笑笑,这世间还真是多的奇怪的缘分。
萧轲:“告诉小六,眼睛擦亮些。”
萧一知道三少爷是很敏感的,而且足够细微。被猜出了也没什么,好过自己想一些一眼就被看穿的把戏再被拆穿。
“好。”
萧一继续:“王家现主事的王尚书似是有意栽培王涣,而尚书夫人更为中意小儿子王毅。说王家有动乱大抵是接下来的兄弟之间尔虞我诈了吧,王毅同二少爷的事有些相干,不过既是萤燃那般说了……”
“我知道了,总有人要留下,留着对我们、对姜有益的人总好过枯尽万物,寸草不生后毫无生机的黄土。再有我也不是……”
也不是要靠所有人的鲜血来祭奠的。萧轲没有继续说下去,而萧一是懂的。
姜都四方的消息,还有便是秋试后新入朝的那些子弟了。一些本就因家族关系归于某派的不言,其余的,姜衡期收复了大半。
其实姜衡期还是很适合做皇帝的,心有黎民又很擅于人心的把握。当年决定佐他登基,也是见他在一次出游时低调行事,虽未对那些个穷苦人家施以金银,却还是在回宫之后同先皇提及,减少了那处的赋税。
“漠北自夷然之祸平息后尚安,北桓想着收复夷然却碰了钉子,现在双方休养生息,无动乱。”
“谷城城主怕是归了闵王,闵王爷那里似乎是不□□生。”
闵王姜澄啊……萧轲脑中回想了一下,确实是不会偏安一隅的角色呢。
不过这样的消息歌回为什么会传给自己?他与歌回一直在做的,不是为二哥平反么?
萧轲有些不解,这样的消息,难道还有什么深刻的用意么?
“咳,”萧一清了清嗓子,不太自然地说道:“歌回姑娘加了注析,说是……”
“说是送与皇上的人情,就当……就当赔罪。”
赔罪?萧轲一怔,随即想起了那个荒唐的吻。
面颊染了色,萧轲觉着歌回是愈发的放肆了,可自己又偏生没的办法。
突然起了破风声,一枚树叶从窗外直直射入,如箭矢般钉进了柱子。
萧一走近,将叶子拔出,言:“入木五分,是皇上到了。”
萧轲是不太想见姜衡期的,他总感觉姜衡期如今行事愈发乖张,而且自己现在失明,在他面前平白就少了气势。
可是姜衡期是皇上,没有拒见的道理,而且他也拒绝不了。
姜衡期入内的时候萧轲正卧在软榻上,月白色的衣料衬得他脸色几近透明。薄薄的被子覆到胸口,推开门时光乍入,空洞无神的眼投向自己,是感觉得到的心疼。
终于把他放到自己身边了。
姜衡期其实还是不太敢相信的,这个自己想了这么久的人,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每日早朝后,终于不必空空的凭想象去勾勒这个人的轮廓。
姜衡期的丹青是好的,但他从不敢画萧轲。这种情绪,难以道明。
诏书是自己下的,玺印也是自己印上去的,可姜衡期就是一直觉得不真实。这样看着萧轲,他近在咫尺,却又好像转瞬便能羽化而升一般。
姜衡期最近很喜欢抱萧轲,软榻足够大,是他很早很早就准备好了的。
第15章 究其
姜衡期卧在萧轲身旁,双臂环住微微皱眉的萧轲,整颗心都充斥着满足。
不过三日,自己就已经习惯了么?萧轲在心中暗自嘲讽着自己。
其实也不过是,改掉了的习惯又被重新拾起罢了。旧时做姜衡期伴读的时候,午后他总会吵着累然后引自己到榻上睡上半个时辰。自己原本是没有困意的,被姜衡期这般养了一个月,养成了习性。
他那时也是这样喜欢环着自己,冬日言为行之取暖,夏日言为自己避暑。那时的自己,是什么心情呢?
萧轲想他应该是再也想不起来了。就像现在,这番光景恍惚要拉人到回忆中去,他却死死僵持着,只是片刻迷茫后就认清了今夕何夕。
“行之,你今日觉着如何了?”
姜衡期的声音有些慵懒,这般抱着萧轲,整个人放松下来便昏昏欲睡了。
萧轲:“尚可,仍同昨日一样。”
这几日例行的问询,萧轲的答案并无不同,姜衡期却又是安了心。
还好,只要病情不再继续恶化,待自己将月丞所需的药草都寻来,便不必这般终日惶惶了。
姜衡期脱去了外袍,在抱着萧轲半盏茶后,发现了不妥。
“行之,你作何着外袍?这般抱着你,不适得紧。”
言罢便不待萧轲有反应便伸手将萧轲的外袍扯下随手扔在地上。直到萧轲只着中衣,感受到了更近的体温,才作罢。
萧轲微赧,适才同萧一谈论时过于着急,故而着外袍而卧也未觉不妥,还好姜衡期没有生疑。
姜衡期的体温一直都较萧轲高上许多,天凉的时候,萧轲是蛮喜欢同姜衡期在一处的。如今温热着在自己枕边的,好似不是姜的帝王了。
萧轲不自知地放软了身子。
姜衡期在感受到他卸除了全身的防备后极喜,左手摸索着触到了萧轲的右手,十指交叉。姜衡期未敢用力,萧轲便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年轻的君主便因为这样简单的碰触,无限地欣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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