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委屈对方……那便只能委屈自己。宋功勤忙碌于与心魔的斗争,一夜无眠。
月下钩窗,东方渐白,这睡得辛苦的一晚终于过去。拂晓时分,眼见楚风雅依旧睡得沉,宋功勤悄悄起身,小心越过对方翻身下床。还有两帖药未服的宋功勤余毒未尽,内伤未愈,本不是作早课的好时机,可思及还会继续抓人制药的柯策未除,镇上尚有幼儿不明行踪,他便无法安下心来养伤,取剑来到后院空地,清空愁思烦绪,宋功勤专心练起剑来。
宋功勤师门武功繁杂,不算以剑术为长,但宋功勤自幼爱剑,总觉剑中有魂需以己之心唤醒,练起剑来往往能入忘我境界。这日清晨,他藉着练剑,心智清明不少,精神也稍稍振作。练得入神,他并未察觉时光流逝,待日头高挂,楚风雅现身后院,他才收剑平复气息,缓缓走向对方。
楚风雅显然不赞同宋功勤带着伤过于勤勉地练功,但他并未置喙,反而开口道:“我知道你放不下柯策的事,还有那些孩童。”
“我清楚自己一介凡人,自管不了天下事,也从来没有如此狂妄野心。只是,路遇的不平都管不了,我习武练剑又是为了甚么?”宋功勤第一时间直抒胸臆,不待说完,又心中一动,蓦地明白过来楚风雅定是与自己相同心思,不然语气不会有如此理解感慨。思及此,他凝视向楚风雅的眼眸,低声道:“我因为习武练剑而结识到意气相投的好朋友,那也不白费十几年的苦功。”
楚风雅听明白这句话的情谊,灿然一笑,道:“你吃亏了。我练功一直偷懒,还不是也结交到了意气相投的好朋友?”
闻言,宋功勤胸口温暖,不觉轻笑道:“你一定胜在比我聪明机灵。”
楚风雅被逗得大乐,“我也看出来啦。”说话间不自觉透漏出少年心性的俏皮,句末微扬的调子如同柔软的小尾巴挠了宋功勤的心一记。宋功勤一时心如乱絮,各种心情纷扬飘洒。
楚风雅在笑过之后稍稍正容,转而进入正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说道,“那些失踪的幼儿已经被官府找到,原来是人口贩子做的恶,眼下,孩子们都回家了,那人口贩子也已被关押候审。”
宋功勤心中一喜,但也意外,他挑眉道:“想不到官府这次办案效率不错。”
楚风雅卖着关子摇头道:“凡事皆有因缘,你道官府为何之前查不出结果,此刻却忽然如此得力?”
“为何?”
楚风雅笑着卖弄得意,神气抬眉道:“这可说是你我的功劳。”
“此话怎讲?”
楚风雅收起顽笑意味,神情隐约透露不满和无奈。“这是听方才来收餐具的酒楼伙计说的。之前我们把那些药人救出,他们返回家中,遭遇自然流传开来,加之原本必已立案,此地的安抚使听闻后,觉得案情严重,决定亲自出马解决。他计划着来此地,这儿的衙门哪敢怠慢,为求表现,也就赶紧把悬而未决的幼儿失踪案给办了。”
府衙玩忽职守素来难定渎职之罪,世事往往莫可奈何。没有安抚使的到来,或许被人贩拐走的孩童便回不了家,可即便知道这层道理,凭一己之力,又能做些甚么?
宋功勤心中也是叹息,不过,口中缓言抚慰楚风雅道:“如同我说的,一介凡人管不了天下事,也就别太为天下事烦心了。”
楚风雅叹道:“若我当大官,必定要肃清贪官污吏,整治无能官员。”
宋功勤不忍打击少年郎的一片拳拳心意与志气,软语婉转道:“当今天子可谓明君,当朝宰相更是一代名臣,我朝盛世,放眼历史,盛世之治也终究不得臻美。”
楚风雅何等机敏,立即指出宋功勤的句中直意,“你是说我当了大官也比不上现在的宰相做得好,对罢?”他歪头斜睨着宋功勤问道。
被盯着瞧的人不敢老实回答,轻笑说道:“我是说,当朝宰相已做得很好,你顶多就比他再好一些。”
原本只假意生气的楚风雅终于没忍住笑,他轻瞟宋功勤,嬉笑道:“你说话不老实,看来倒是挺适合当官。”
老实人唯有默默受下这揶揄调侃,有意哄着对方高兴道:“你不当大官,我才适合当官,不然,一定会被你给整治。”
少年心事来得快去得快,楚风雅一听乐不可支,“你那么好欺负,我不用当大官也能整治你。”他笑得厉害,以致不得不扶住宋功勤的肩膀才站稳。
宋功勤欣慰低头望向一扫阴霾的楚风雅,见他笑颜也不觉跟着欢乐起来。不过,心情收拾好,正事尚有疑问。宋功勤回到之前主题,说道:“那个安抚使打算直接上门捕人?只怕那些公差反倒被柯策那院子给端了。”
“原本我也如此担心,”楚风雅道,“不过听说那个安抚使不仅是去年的武状元,好像原本在武林中便有天下第一剑的名号。”
“郭学明!”听得楚风雅的描述,宋功勤下意识脱口念出这个名字。他的语气露了端倪,楚风雅自是察觉异样,微微好奇地抬头打量他,问道:“你认得这位安抚使?”
宋功勤尽量轻描淡写道:“只听闻过。”
他有意隐瞒,楚风雅也不追问,却以退为进,“你不愿多说便罢。是我逾矩,不该多问。”如此一来,宋功勤立时忘记自己谨言的原意,注视向楚风雅他诚恳开口道:“我的确从未见过这位郭大人,只是曾恰好与他出于竞争关系,故而心中略有嫌隙。”
楚风雅奇道:“你同一个当官的竞争甚么?”
宋功勤复而想起这一尴尬话题,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楚风雅胡乱猜测道:“该不会你同他一届武举,然后败了给他?”
宋功勤宁愿认下这一说辞也好过真相,可他又无法对楚风雅道出虚假之言,最终讪讪笑了笑,解释道:“有位朝中重臣的女儿及笄待嫁,据说那位大臣想在我和郭学明之间找女婿。”
楚风雅原本饶有兴致的神情霎时冷淡下来,他的眼神明灭不定,半晌的沉默后,才不冷不热道:“人家又是武状元,又是天下第一剑,想必最终你是输了罢?”
宋功勤回答道:“那位大官的眼光恁好,最终我俩一个都没瞧上。”
闻言,楚风雅神情隐约放松了些许,他瞥了眼宋功勤,若无其事问道:“瞧不上你也就罢了,为什么还瞧不上武状元?”
宋功勤故意严肃沉吟猜测道:“我猜他长得没我威武高大吧。”
楚风雅愣了愣,忍了片刻,终于被逗得轻笑出来,他撇嘴睨宋功勤,一本正经问道:“你那三尺的脸皮是怎么藏在这张脸下的?”
宋功勤始终小心观察着楚风雅,他心中既有不安,又有期待。对于他差点当了别人家女婿一事,他生怕对方生气,却也暗喜对方在意。一时间百感交集。
楚风雅因着宋功勤刻意说笑恢复了心情,他未再计较这一话题,反而另外想起一件事来。“我们去看看那位武状元究竟矮不矮,长甚么样子。”这一突如其来的提议显然是他心血来潮,却一被提出就已一副势在必行的模样。
宋功勤望着对方意气奋发的明快朝气,只觉得刀山火海说去便去,就更别提去见一个人的小事。不过——
“我们去哪里看这位武状元?”
楚风雅已盘算好,“听说按行程他应该今晚会到这儿,我们去守着柯策,自然能见到来抓柯策的武状元。”他行事颇为雷厉风行,那么说着,也不待宋功勤回答便又交代了一句“我去拜托李大夫找人煎药,等你吃了今天药我们就出发”,接着飞快跑开。一旁的宋功勤想拦都拦不住。宋功勤心情复杂地站在原地注视向楚风雅背影消失的方向,心中不解对方为何对郭学明如此好奇。过了一会儿,他又转念想,当初若宰相看中郭学明,或许他会遗憾,但也不至于特别介意,可眼下,若楚风雅忽然看中郭学明……他真是哭都来不及。
第3章 琴瑟钟鼓友乐之
生怕自己错过好戏的楚风雅原本待宋功勤喝了药便打算立即动身,好不容易才被宋功勤拉住用了午餐。宋功勤不认为两人该去得太早,届时还未等到官差,倒先被柯策察觉,平白让楚风雅涉险显然不妥,可他终究论不过对方,楚风雅着急着出发,到最后自然是他遂了楚风雅的意。午餐过后,两人便早早出发前往柯策那华丽府院。
为了不惊动应已收到消息想来正严阵以待的柯策,宋楚二人远远便止了步。楚风雅好事却不莽撞,行事小心谨慎,此事之际,只盘算悠闲做壁上观。然而,即便他们离得远,也还是很快察觉异样。偌大的院子,两人竟感受不到一丝人气。没有走动的人影,没有说话的声响,整个院子就像空了似的。
柯策一介江湖人士,手下能有多少人?怎可能在官兵前来围剿的时候摆个空城设埋伏?远眺寂静一片的府院,宋功勤不得不怀疑柯策已经离开了此处。显然,楚风雅的想法和他类似,只是,比他更积极于行动。“你在这儿等我,我过去瞧瞧。”
宋功勤明白楚风雅这分工是担忧自己的伤势,可他又怎能任楚风雅独自冒险?赶忙拉住说话间就要离开的人,“要去一块儿去。”他素不擅言辞,此刻也不作游说,仅仅直言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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