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先生还是第一次听到他承认自己脾气不好,啧啧称奇。公子对这个孩子的关爱真是非同一般。或许他初时救治陆之霖,是抱着随手为之的心思,但开始用了心血,便忍不住想要尽善尽美,这也是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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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三个多月。
陆之霖在扬威镖局的日子过得很是无聊。只要有一把死力气,就能顺利进镖局,因此,在单手将一块巨石举起后,他就成了扬威镖局的一名趟子手,月钱二两纹银。
走镖的路上都是镖局打点好的,旁人知道扬威镖局的名声大,自然也不会轻易来劫镖,趟子手只管上货卸货,路上吆喝几声而已。
闲暇时镖师们聚在一起,不是赌钱喝酒,就是吹牛玩乐,陆之霖没什么兴趣,总是一个人在镖局里练武。镖局里还有一个熟人,是当初被灭门时逃出去的弟子严世杰。
往昔陆之霖对严世杰的武功很是看不上眼,但现在严世杰比他早了几天进镖局,混熟了圈子,他后来进的镖局,或许是严世杰在别人面前说了他什么,让他颇受排挤。
镖局中严禁私下斗殴,陆之霖恨得没法,于是约了严世杰比武。
十招之内将对方打倒在地时,陆之霖收回长棍。
棍术是他新学的招式,镖局中人人都能得到传授。若是比剑不慎伤到对方,还不知道要被怎么栽赃陷害。在吃了几次暗亏以后,陆之霖明白了许多往日不以为然的道理。
「严世杰,隐山派对你有传艺之恩,你不思量报仇,勤练武功,反而对隐山派百般嘲讽,如此嘴碎,还算不算男人?」
严世杰擦了嘴角血迹,从地上爬起来,愤然道:「狗屁的传艺之恩!老子是交了束脩的!胡吹什么能让弟子都进先天境界,结果连自己门派都保不住!要报仇你尽管去报啊!反正你是掌门之子,重振隐山派就靠你了!」
陆之霖面色阴沉,却是难以反驳。
严世杰冷笑:「说来也可笑,陆天成一颗心都在那个新娶的女人身上,哪点把你当儿子?亏得你这么用心给他报仇!」
「你胡说什么!」陆之霖粗声粗气,上前抓住了严世杰的衣襟。围观比武的众人连忙上来劝架。比武并不违背镖局的规矩,但分出胜负了,便不可再斗。
严世杰自然也不怕他,冷笑道:「你娘钟夫人,创了一套剑法,剑法出世时,隐山派就白光大作,自然瞒不过别人。梁天逸若想下山,以他先天境界,有谁敢拦他?他是为了夺走剑谱才杀人的,看你这样子,只怕根本不知道有这套剑法吧?」
陆之霖面色铁青。隐山派的核心要务,他并不十分清楚,但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还没成人,父亲才没告诉他,可是现在就连严世杰都知道的事,他都不知情。
「好了!」总镖头冯柏大喝道,「别争了!隐山派再响亮,也就只在山南道出名,一套不够惊城水准的剑法有什么了不起,天道盟和孤绝山不多得是吗?学了它是能胜过天毒刀还是能胜过东陵侯?」
扬威镖局不过也就比隐山派强一些,冯柏的话前半句还让人很不服气,但后面的却是让人作声不得,本来听说钟夫人创立的剑法出世时照亮小隐山,还有人目光闪烁,有了点想法,但随后想到这剑法早已被人夺走,和绝顶高手还差了好几个层次,学了也不见得立刻就能突破境界,便都打消了念头。
只有陆之霖留了下来,看着冯柏:「总镖头,请问……什么叫惊城水准的剑法?」
事情转折得太快,让他心神恍惚,吴伯说父亲在江湖上颇有名声,可是今天一看,完全不是这个样子。天下之大,也远远不是他所知道的。
冯柏对这个知道上进的少年倒没什么恶感,很是和善地道:「剑法出世时亮光能让整座山的人看到,属于震山剑法,能让全城的人看到,就是惊城水准,再往上就是绝世剑法了。那种剑法不说出世的时候惊天动地,即便每次使出来,也都能飞沙走石。不过神物自晦,听说也有绝世的剑法隐藏成震山剑法的,只是从没有人见过罢了。」
「天道盟和孤绝山呢,又在何处?」
「天道盟是白道数十个帮派的联盟,邪魔歪道并没有类似联盟,只有一个地下交易的地方,就叫孤绝山。传说那两个地方云集了黑白两道的天材地宝,令人心向往之啊!」
陆之霖抱拳道:「原来如此,多谢总镖头。」
陆之霖十分恭顺,让冯柏大为高兴,谈性更浓:「你怎么不问天毒刀和东陵侯了?」
「听别人说过,天毒刀刀法封神,似是南疆人士,曾经一刀劲气,将千余铁骑斩杀。」
冯柏捻须微笑:「没错,江湖上高手多不胜数,天毒刀和东陵侯堪称绝顶。」
陆之霖双目微微睁大,像是十分好奇:「前段时间两人在塞外比过一场,莫非总镖头亲临?」
「我哪有这个眼福?不过倒是有个观战的老友来过一趟,告诉我当时景象。据说远在数里之外观战的人都能感觉到劲风如海潮,随着刀剑之光一道道扑面而来,围观的人有戴着纱帽的女子,纱帽上那层细细的薄纱都被割裂了两三道。那一战后,两人不言胜负,但天毒刀却宣称封刀十年不出。可见定是东陵侯胜了。」
「若是能看到他们出手一次就好了。」
冯柏哈哈大笑:「绝顶高手的比试可不是我们这些人轻易能看到的。那么多人观战,却是连天毒刀和东陵侯长什么样都没见着。」
陆之霖露出了不胜向往的表情。冯柏很是满意,拍着他肩头走了。
等到身边空无一人,他脸上的神往登时消失。
对他来说,这些事情遥不可及,他更关心的,是家里那套只是震山级的剑法,梁天逸拿着剑谱到了哪里?为何父亲要瞒着他,难道父亲真的没把他当亲生儿子?
他想回家一趟,查找是否曾经有什么没有注意到的蛛丝马迹,刚才甚至想向总镖头请假。但内心隐约的警惕让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假装成一个未涉世事,对江湖不胜向往的少年。
严世杰才对自己说破了嘴,透露了震山剑法的事,自己就立刻回家,难免惹人怀疑。所幸镖局离小隐山不远,连夜回去,天亮赶回来,应该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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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众人都熟睡后,陆之霖趁夜离开镖局,使出轻功,狂奔了一个多时辰后,他终于回到了自小长大的小隐山。
父亲和继母曾经居住的院落寂静得可怕,他徘徊了片刻,却见远处池塘旁边似乎有个人影,在石椅上坐着。那人披着大氅,背向而坐,也不知在做什么。
想到师兄那张青白的面孔,陆之霖打了个寒颤。他已经够像个鬼了,还这么晚不睡觉……
陆之霖犹豫片刻,向王越走过去。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想到,他不在小隐山的这段时间,王越可是一直住在山上的。要是家里有些什么疑点,怕是他早就发现了。或许可以试探他的口风,看他是不是有事瞒着自己。
他十分平静地走了过去,却是心跳如鼓:「师兄。」
王越头也不回:「吃不了苦,偷跑回来了?」
话语里满是讥诮,极尽挖苦。陆之霖握紧双拳,终于还是把怒气给消了下去,说道:「不是,我回来看看,明天早上就走。」
王越似乎有些诧异:「回来做什么?」
「回来看看师兄。听吴伯说,师兄为了我,受了掌伤反噬,我……于心不安。」
「来看我是不是死了?」
「不是!」陆之霖到了王越的面前,浑然不顾他满脸的嘲讽,上下看过他的面色,却发现毫无好转的迹象,不由暗暗心惊。
送吴伯下山时,吴伯曾对陆之霖说,王师兄上山时便如养尊处优的王孙公子,后来才变成这样,要陆之霖好好待他,凡是不要和他计较,至少等他养好伤势再说。他当时没放在心上,可是现在都三个月了,王越的气色却还是这个鬼样子。吴伯是绝不会骗他的,而且看王越的脾气,不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也养不出来。
「师兄,你感觉好点了吗?」
王越似乎挑不出他的错处,「哼」了一声:「死不了。」
「师兄要是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吩咐,我上山下山挺方便。镖局管得也不严,每个月都能腾得出一、两天空闲。」
王越看他仍站在面前,不卑不亢的神态,微微挑眉:「说吧,你今天回来,到底有什么事。」
陆之霖犹疑片刻,决定还是问问他,看他是怎么应对。于是说道:「师兄,我是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觉得奇怪,才回来看看。」
「什么事?」
「梁天逸达到先天境界,直接下山便可,为何要杀人呢?他的性格并非桀骜不驯,目中无人的,而且,在动手之前,他还在水里下了毒,显然是早有预谋。」
王越冷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师父藏着玉虚剑法,不肯传授给他,他心生怨愤,就杀人夺剑了。」
陆之霖即便竭力想掩饰自己,声音却止不住地颤抖:「你知道……为什么你会知道?」
王越淡然道:「两个月前,他拿了玉虚剑法的秘笈,去了天道盟,敬献给卓盟主。卓盟主看过秘笈后,让他做了洛阳的管事,那可是一个肥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