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危急,他又不是名医,没有好的办法,只能用东极长生功,将对方伤势转移到自己身上。而且运转东极长生功时,必须对伤势全然接纳,所以对伤者身上的反噬毫无抵抗,而陆之霖身上有护体真气在,到时真气长驱直入,不分敌我,他所受的伤害自然要远胜过陆之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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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伯虽然不知米汤做何用途,但王越吩咐,他便毫不犹疑地去做了。好在为了就近照顾陆之霖,门外就有石头搭成的小灶。他熬好了米汤,没听到王越唤他,便在门外守着。
快到落日时分,离着闭门疗伤已有三个时辰。吴伯虽然紧张少爷的伤势,但他毕竟上了年纪,不自觉地开始犯困,忽然听得里面有人道:「吴伯,进来吧。」
他立时打起精神,推开门,看到王越仍然坐在床沿不动,像是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但定神一看,却让他吓了一跳。
原先俊美无俦的容貌,竟像是被什么精怪吸了元气,变得肤色晦暗,满脸病容,竟然完全看不出初见时的一分俊美!
他还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再多看两眼,却还是如此,早上还是一个俊雅公子,傍晚便如一个久病的病汉。若非他身上衣裳未变,吴伯几乎认不出来!而躺在床上的陆之霖,面上却有了几分红润,睡得甚是安稳。
王越自然是察觉到他的惊讶骇然,却道:「吴伯,米汤呢?」
不知是他形容枯槁,还是内心冷漠,脸上几乎毫无表情,语气也是极淡。他虽然不是颐指气使,态度也可谓温和,但就是有一种让人无法违抗的感觉。
吴伯赶紧道:「公子你饿了吗?老朽马上去取。」说完赶紧出门舀了一碗白粥。那粥在用残余灰烬保温着,现在还热气腾腾,而且很是浓稠。
王越接过了,发现不是自己想要的米汤,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仰头喝了一大口下去,却是咳嗽起来。随后,竟然咳得越来越凶,面上泛出病态的嫣红,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黑血在地上,黑血中还带有不少鲜红饭粒。
他神色更见萎靡,但双目却像是燃着两簇寒芒之火,让人心底一阵窒息。
吴伯这才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若这只是米汤,这口黑血便不会吐得这么艰难,不由老脸一热:「公子……」
「无事。」王越随手擦了擦唇边血迹,淡然道,「陆师弟醒了就能下床了。」
「这张床太小了,两个人睡怕是不方便,公子既然有恙,不如老朽先把少爷抱出去?」
王越看了他许久,才道:「让他醒了以后,自己走出去。他是我师弟,竟被人打伤成这样,武功如此稀松平常,实是丢人,以后就由我教导他武功。」随后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不知怎地,吴伯竟有些怕这个年轻人。他虽然对陆之霖很是宠爱,担心陆之霖睡得不舒服,但王越就坐在床边,无法越过他带走陆之霖,只好无奈放弃,将地上的脏污打扫干净。
王越运了一遍内息,心知这身伤势没有三五年是无法好转的。正好趁这个机会,将陆之霖调教一番。
吴伯年纪毕竟是太老了,做管家尚可,若是贴身伺候人,却有些不便。
少年的呼吸平稳和缓,侧过了身,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看样子还能再睡好几个时辰。
王越皱起眉,伸出食指,点在他人中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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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之霖作了一个很长的梦。他先是梦到有山形的巨兽一脚踏在自己的胸口上,让他动弹不得,呼吸困难,几乎恨不得就此死去,随后巨兽离开,他胸口痛楚渐去,四周云雾升起,隐约有仙乐飘摇。
他沿着仙乐传来的地方走去,感到自己的脚步越发轻快。云雾后面,却是七、八桌宴席,上面摆满了菜肴。
他坐到了一个桌子旁,正要大快朵颐时,忽地桌子被人踩翻,酒菜洒了一地。
他又气又急,猛地醒转过来,睁开眼睛,却见四处昏黑,油灯的灯光很是昏暗,一个肤色青灰,头发披散的男子,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双目中仿佛各有一簇鬼火在燃烧跳跃。
鬼啊!
陆之霖倒抽了一口凉气,几乎惊呼失声,却在看到对方映在墙上的影子时止住。他定神细看,却见那簇鬼火是油灯的光芒映照,自己看花了眼。
「你是何人?」
少年的声音清脆,甚至还没有开始变嗓。或许是因为少年还没到成长期,五年的距离,在他们两人之间显得不小,即便是做兄弟,都似乎隔着一道极深的代沟。
「你出去,明天早上再来见我。」
他的语气让人无法质疑,堵得陆之霖一口气上不来,刚想说「你在我家里,凭什么叫我出去?」却觉得这句话的气势怎么也及不上对方,不由一跃而起。
「你!」
「我什么我?快滚!」
陆之霖气得浑身哆嗦,猛然之间发现,自己的伤势居然好了七、八分,神色怔愣了一下,听得门外吴伯的声音在呼唤自己:「少爷!少爷!」
陆之霖顾不得披上衣服,赤着脚就出了门。
从苟延残喘,躺在病床上等死,忽然能下地走路,陆之霖仍觉自己仿佛还在梦中。
「吴伯?里面那个人是谁?」
吴伯看他赤着双足,连忙找了鞋给他换上,一边对陆之霖解释王越的来历:「王公子是陆师傅的记名弟子。」
「一个记名弟子还拽得二五八万的?」陆之霖疑惑之下,不由得脱口而出。
吴伯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将他拉到一旁:「少爷别乱说,是王公子救了你。」
「不就是疗伤嘛,若我父亲还在世,若二师兄,三师兄他们没有被那奸贼害死,也一样能为我疗伤。」
可惜死去的人,再也回转不来,自然也不可能忽然出现。陆之霖越说越觉得苦涩,那天晚上当真如噩梦一般,让人不愿回忆。
父亲一向对他严厉有余,关爱不足,若说他心中悲痛欲绝,那定然没有那么深重,可是想到自己今后已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忠于本门的师兄弟们也都不在了,却是止不住地难过起来,眼泪簌簌而落。
吴伯长叹了一口气:「少爷,人死不能复生,你以后一定要学好武功,报仇雪恨,光大隐山派啊!」
报仇雪恨!陆之霖想到大师兄梁天逸心狠手辣,竟然完全不顾半分同门之情,传艺之恩,不由握紧了拳头,一时之间,怒火如潮水一般,在胸口翻涌,竟有些站立不稳。
「少爷,少爷!」
吴伯的声音在他耳边,越来越遥远。他却觉得天旋地转,昏了过去。
吴伯扶着陆之霖,急得冷汗直流,却听得门内一个声音隔着门缓缓道:「他只是一时气血攻心,没有大碍,睡一觉就好了。」
「是,多谢王公子。」吴伯顿了一顿,又道,「适才少爷无心之言,还请公子不要在意,他年纪尚小,许多事情都还不懂……」
王越没有回答,只道:「让他明天早上卯时之前,到演武场找我。若他没来,教他武功一事,便不必再提了。」
吴伯也知道十三、四岁不能算小,很多人甚至已经成亲,陆之霖说那些话的确是非常不懂事,只怕是已经得罪了王越,否则本来打算教少爷武功的,怎么又忽然提出了一个条件?
但他对陆之霖刚才的话也深以为然。能给陆之霖疗伤没什么稀奇的,单是隐山派就有不少人能做到,只是隐山派如今被灭门,虽然交好的门派中也有不少好手,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少爷的命当时就在顷刻间了。
他不知玉佩中有护体真气,只当王越自己都没什么本事,脾气却还古怪得很。但陆之霖那么说,却是当面打脸了,的确十分不对。
他扶着陆之霖,到附近的房间休息。
陆之霖本来在床上就躺了不少时间,没睡两个时辰就已醒转。
吴伯给他端了水洗脸,才道:「少爷,王公子千里迢迢来隐山派,本是好意,只是说话难听了些,你昨夜说的那些话,却是有些不妥了。」
陆之霖捏着帕子的手紧了一紧:「我哪里说话不妥了?」
「王公子为了给你疗伤,好像受了不少的内伤,不管他武功怎样,他毕竟治好了你,你应该道谢才对。」
听说给别人治伤还能把自己给伤到,陆之霖有些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唇,轻哼了一声。
吴伯忙道:「少爷,江湖上捧高踩低的人多得是,时人只见锦上添花,又哪有几个雪中送炭的?他能前来相帮,已是难得,脾气差一些,少爷又何必在意?」
陆之霖也不是听不进话的人,沉默一会,才道:「等天亮了,我就去给他道谢。」
说是道谢,终究还是不肯道歉。吴伯也没好多劝。
学艺不成不准下山这条规矩,虽说能让弟子们潜心学艺,但对于从小就长在隐山派的陆之霖而言,却不是好事。他从未出过山,便如白纸一般,又是掌门的儿子,弟子们自然都让着他。即便失去母亲,父亲再娶,陆掌门依然没有苛待他。彼时他已十三、四岁,养成了率直的性子,又岂是那么容易改的?
第二章
初晨,雨雾依然飘摇而下。偌大的演武场上,那道裂痕仍然怵目惊心。
王越就坐在演武场旁边的太师椅上,身边静默地站着一个中年人,为他撑着一把六十四铁骨的油纸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