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君冷冷看着他,不语。
好半天,突然一下子卸去全身力道,似乎觉得有些疲惫,按着额角坐了下来,语中尽失无奈,“何必呢?”
楚玄昭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疲态,心疼劲儿一下子涌上来,顿时把刚才的凉意盖了下去,两步上前揽住他的肩,又被他推开,便没再动作,“你真的对我一丝心意也无吗?”
若是那样,我再不会逼你。
“我对你,无意。”
楚玄昭抬手帮他擦掉额头上的一滴不知是冷是热的汗,盯着他那双深若幽潭的眸子,“看着我。”
沈轻君冷冷回视,“我看着你又如何?”
看到他眼中的冷意,楚玄昭突然有些不确定自己一直以来自认他不是无意的感觉到底是真是假了。
“信王爷,如今正如你所说,外有权臣逆贼当道,内有奸妃蒙蔽圣听,群敌环伺之际,你从江南请我来,就是为了让我陪你儿女情长?”
听他转了话头,楚玄昭反倒是一松,他是真的怕,怕他与自己两相对望,还能再说出那样绝情的话。
“楚玄青不会赢。”楚玄昭笃定,“从格吉思突然提出和亲,再到妙妃有意无意的为他在皇帝面前说话,种种迹象都表明,楚玄青一定与格吉思达成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协议。”
楚玄昭在他身旁坐下,见他往一旁挪了挪,也没有紧逼,这次就这样了,再逼下去就完了。
“但是,楚玄青显然没有完全弄清格吉思的为人。他想借用格吉思的帮助上位,格吉思又何尝不是在借他的势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也许在格吉思眼中,楚玄青那些心思,都不过是自作聪明。楚玄青这一步,根本就是与虎谋皮。”楚玄昭继续道。
沈轻君见他顺势转了话头,心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楚玄青太急了。”
“他不是急,他根本就是自私。只要能对自己争权夺势有利,他才不会管是不是葬送了自己的妹妹,他才不会管与拓加勾结是不是威胁了大渊的安危!”楚玄昭显然想起了嘉甄公主惨死一事,对楚玄青是厌恶的不轻。
当然最让他厌恶的,还是那个人面兽心的格吉思。
沈轻君抬头望了望雅竹轩四方的天,“如果,这次万民请命书一事和那份名单上的官吏都能顺利处理,双管齐下,这一根拔出,不知道要带出多少泥。”
楚玄昭叹了口气,“这次恐怕是真的要大换血了。”
“滕王不是廉王,即便你觉得他胜算不大,也要小心提防。他很会审时度势,顺势而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给你一击。”沈轻君想起对楚玄青的印象,不由得提醒了几句。
他其实还是很认可楚玄青的行事作风的,楚玄昭缺的就是那股子不择手段的劲儿。
楚玄昭盯着他,“你好像很欣赏他?”
沈轻君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吃飞醋了,淡淡道,“每一个对手,都值得你去欣赏。”
“廉王也是?”
沈轻君一笑,“他不是对手,所以自然没有欣赏与不欣赏这一说。”
楚玄昭一哂,这意思很明显,是说以廉王的水准,根本就没资格算作他的对手。
只可惜他那位好大哥可听不到这番言论。
沈轻君转而又道,“格吉思会是个麻烦又难缠的人。”
这次楚玄昭倒不是吃醋,而是正儿八经不高兴了,“难不成,你也欣赏他?”
沈轻君嘴角没了笑意,冷冷道,“不,我恶心他。”
第79章 寒雨
楚玄昭睡到半夜,瑾溪阁的门突然被砸响。
他起身披衣,打开房门,月光一瞬间洒了进来。
有些冷,楚玄昭紧了紧衣袍。
门前的人背光而立,但楚玄昭还是一下子看出来,那是莫一,“怎么了?”
莫一这个人,若没有很要紧的事,是不会半夜叫醒自己的。
“王爷,”莫一声音有些沉沉的,“十六回来了,带着……,现在就在王府后边的西角门儿。”
楚玄昭点点头,他说过不让他们声张。
“前阵子让你备的东西?”楚玄昭将衣袍抖开,穿在了身上,又顺手拿了门后面榔台子上的风灯给了莫一。
莫一一手接过,掏出火折子吹了吹,掀开灯罩点燃了蜡烛,“回王爷,都备好了。”
“走,随我去角门儿。”
他已经跟沈轻君分析过这件事,格吉思既然敢这么把公主丢弃在荒野,自然是不曾想过公主会被发现的。
公主双腿尽被折断,格吉思显然是想让她死在那里,荒漠之中,沙石几乎一日一变,过不了多久,公主便会就这么消失在无尽的荒漠里。
到时候,大渊对此一无所知,而格吉思,恐怕还会披着他温和的假面,向大渊传递着夫妻和美,鹣鲽情深的赞歌。
如果所料不错,那些侍女定然也早已遭了不测,格吉思却偏偏只将公主像物件一般随意一丢,这是有意的折辱,也是对公主破坏名单的报复。
莫十六说的对,这个格吉思,就是个疯子。
表面有多温和,内心就有多变态。
就现在的情况看来,格吉思显然没有为公主的死找个理由汇报大渊的意思,而是要彻底遮掩此事,当作公主还活着。
楚玄昭冷静过后,也知道此时的形势,贸然去揭穿,除了给两国起战一个好的缘由,别无他用。
而现在,朝廷内部未清,渊帝偏听偏信,自己还未能掌控足够的权势,显然还不是彻底开战的好时机。
但公主,还是要好好安葬的。
他不打算泄露此事,因此想要尽少的让人知道。府里知道的只有这三个亲卫,都是他极为信任的。除了他们,便是自己,沈轻君和赫连辛。
他最想防的,既不是滕王的人,也不是皇帝那边,而是李尚诺。
李尚诺一旦知道,势必瞒不过玉璇公主,嘉甄公主也算是代替了她,否则,也许今日躺在这里的就是玉璇公主了。可想而知,若是玉璇知道,将会是怎样的悔恨与自责。
这是永远无法弥补的亏欠。
…………
两人很快到了角门儿,莫十六和冯四两个人垂着头跪在黑暗里,中央放置着一卷绸布缠裹的尸身,头端还能看到乌黑发丝间夹杂的一支小小珠钗。
夜风中,腐败气息暗暗飘散。
毕竟莫十六一来一回,距公主身死,已是半月有余了。
楚玄昭步子沉重了几分,伸着微微颤抖着的手指,弯腰想要去掀开绸布。
莫一一把拦住,“…王爷,您别看了。”
楚玄昭慢慢收回手,终究没有去掀开。沉默了半晌,一声沉重的叹息飘散在夜风里,“莫一,带上莫十六和冯四,按我之前跟你吩咐的,将公主殓了吧。”
“是。”
其实,对于这个妹妹,楚玄昭与她不曾有过多深的情分,平日里也不多见,对她最多的印象也就是宫宴时她安静乖巧地坐在皇室下首里。
然而今天以后,他恐怕一生也无法忘记曾有这么个妹妹了。
要说伤心,坦然说,没有。毕竟原本也不曾有多么的兄妹情深。
有的,是怒,是仇恨,是誓灭格吉思的决心。
…………
“见过公主了?”沈轻君隐约察觉到了他身上几不可查的腐尸气息。
“嗯。昨天夜里莫十六和冯四回来了。”
“我这里也有件事。昨日傍晚赫连辛送来飞鸽传书,说柳文清已经送万民请命书进京,估计三两日,就会到京城。”
“这事真是多亏赫连谷主了。陈有司那边我早已派了人前去接触,应该会慢慢说通。”陈有司虽然为人急躁,也和刺史马亮闹得有些厉害,但说到底也算个正直的人。
只不过是存了些一争高低的心思罢了。
如今这份请命书直接送到京里来,虽然没按照他原本的打算好好利用一把,但结果终究是不差太多的。
以陈有司的性子,这事也未必回比现在的结果更好。
“这大渊的天,也要变了。”楚玄昭望着有些阴沉的天色,一时有些感慨。
秋风愈发急了,渐渐变成了呼啸的狂风,卷起一地的落叶,哗啦啦作响。
明明还是白日,半片天空,却已经变成了灰黄的颜色。
“轻君,快下雨了,去屋里吧?”楚玄昭起身拿起石桌上的茶壶并两只杯盏,放在托盘中,一手托在了身前。
“嗯,走吧。”
两人回到东厢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豆大的雨点便啪嗒啪嗒掉了下来,不过一阵,便下的急了起来,成了倾盆大雨。
沈轻君站在窗前,撑起防雨的沿子,透过窗口望着外面倾狂的大雨,微微出了神,带出了几分寂寥。
楚玄昭抱了他床头的紫氅,披在他的肩上,又环到身前为他紧了紧,知道他不愿意,紧过便将手收了回来,“已是晚秋,竟还有这样的暴雨,若不是这冷寒之气,倒像又回到六月了。”
沈轻君轻轻叹息了一声,叹息声很快被吞没在雨声里,“天道不常,四季颠破,国运不淑,战岁将启啊。”
楚玄昭一只手扣上他的肩头,见他没有抗拒,才松了力道,搁在他的肩头,“既不可免,那便迎之,迟早拨云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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