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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世山河 (九渊无夏)



至于楚玄昕,渊帝仍旧是一如既往地无视他。

…………

楚玄昭从宫里回来时,已经是初更了,侯在府门的莫一见他回来,连忙上前几步,将一件厚重的银线绣云鹤的黑色锦袍披在了他身上,“现下已是入秋,更深露重,王爷夜里还得多穿些才行。”

“让你做的大氅?”

“今日黄昏时已经取回来了。”之前楚玄昭已经问起过一次了,不过当时莫一去问,还要两天才能完工。

“我不进去了,你去把它取来,我去趟雅竹轩。”楚玄昭摆了摆手。

“王爷,这都入更了,说不定墨渊公子都歇下了,您去打扰,怕是不好吧?”

“这个时辰,他还睡不了。况且,今日我还没来得及去过。你快去拿,等你磨蹭完,说不定都二更了。”楚玄昭伸手推了他一把。

…………

楚玄昭到雅竹轩时,果然见沈轻君的书房还亮着烛光。

烛光摇曳,人影洒在窗纸上,一晃一晃,直晃得楚玄昭心尖发痒,脚下不由停了步子,盯着窗影有些出神。

“进来。”清亮的声音透过窗纸刺破寂静的夜色。

楚玄昭回神,走到门前,象征性地敲了敲,随即推开了门,“你还没睡?”
“嗯。”

“怎么最近朱晴和碧鸳总是不在?”半人高的四耳青铜飞燕烛台上,是一支婴儿小臂粗的暗红蜡烛,楚玄昭走至台边,随手拿起烛剪绞了绞烛芯儿。

“我吩咐她们平时没事的话,不必来来回回跑,不方便。”

“哦。”楚玄昭面色平静,心里却满是欢喜。这样也好,她们在,的确“不方便”。

楚玄昭走到他身边,将手中的大氅展开,披在他肩上,“你在写什么?夜里烛光暗,别伤了眼睛。”

沈轻君放下笔,拢了拢纸张,“没什么,信手涂鸦。”

“哦。”楚玄昭也没打算问个答案,只是想找个话说,以缓解这静默的气氛下,自己为他披衣服的紧张。

楚玄昭伸手绕过他的脖颈,想为他系上颈边的绣带,沈轻君察觉到,抬手将系带系好,抬头浅笑,“谢谢。”

他知道这件斗篷用心不少,领头儿和滚边是玄紫的狐皮,篷身用的是同色的掐丝绸缎,做工也京城女红闻名的善衣坊的手笔,与其虚礼推拒,不如就这么淡然接下。

“天冷了,你,身体,你要记得多穿衣服,别受了寒。实在不记得也没事,反正我每天来……”
“我知道。”

“你看,其实,紫色也挺趁你的,很好看。”楚玄昭伸出手,将他从上往下比划了比划。

沈轻君下意识地瞥了眼桌上那套崭新的寒山紫玉的茶壶茶杯,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玄紫的大氅。

最后,目光落在楚玄昭身上。
楚玄昭一袭银线云鹤暗纹玄袍。

“其实,你喜欢的是黑色吧?”想起之前他也数次穿着一身玄衣,沈轻君好像明白过来了。

整日里一身绛紫华袍,只是因为那是亲王等级的规制。

“嗯,我的确喜欢黑色。”

“那我等你穿上玄袍的那天。”沈轻君意有所指。
大渊帝王的规制,就是玄底金线绣龙袍服。

“迟早会的。”楚玄昭笃定。







第73章 同乘
十月十六日,又是一场秋雨过后,天气转寒,拓加使节离京,嘉甄公主凤冠霞帔,銮轿高仪,携珠宝马匹同行,渊帝指二十婢女随行。

莫十六和冯四暗中跟随。

…………

次日,天气晴朗,秋风飒爽。

雅竹轩外,一黑一白两匹马拴在树侧,马背上搭着一个馕袋,里面各装着一套弓箭。落叶铺了一地,如同一层金毯,黑马有些焦躁地喷了个响鼻,踏了踏蹄子,踩得枯叶簌簌作响。

楚玄昭走进院子,沈轻君不在。

楚玄昭沿着游廊,绕进了他的书房,人依旧不在。桌子上的墨色镇纸压了一张纸,墨色未干。

楚玄昭挪开镇纸,将纸页提起来,吹了吹,
“西风瑟瑟复邹邹,
蹙损浮萍苍苔皱。
残照消得闲绪索,
萧萧木落已成秋。
满砌秋黄尽何处,
源池碧水惑思流。”

楚玄昭低头,发现掀开这张,下面还有一张,只有一个字,是用粗毫写的一个“秋”字。

楚玄昭感到有些落寞之意,遂提笔,抽了张新的毛边纸,写到:
哪岁黄蝶舞不尽?
何处青石总不凉?
流水寂寂岸绿长,
枝头孤鸟忆偎香。

楚玄昭刚刚撂下毛笔,门就被推了开来,碎雪般的声音被秋风吹至耳边,“你在做什么?”

楚玄昭下意识地将拿着纸张的手背在身后,“没,没干什么。”
不对,我又没干坏事,为什么这么紧张?

楚玄昭将纸张拿回身前,未干的墨迹匆忙间抹了满手,诗句的最后两个字也糊成了一团。
“你去哪了?我还以为你出门了。”

沈轻君眼睛飘了一下,落在他手中的纸张上,“…人有三急。你写了什么?”

楚玄昭将纸铺开,展给他看,低头时,这才发现“偎香”两个字被自己给糊了。
楚玄昭无比淡定,提笔在那一团下面,一笔一划,大大咧咧地写了个“成双”。

流水寂寂岸绿长,枝头孤鸟忆成双。

沈轻君挑眉,“忆成双?忆啊,不知道王爷忆的什么,又是和谁曾经成过双啊?”

沈轻君刚刚说完,就紧紧闭了嘴,因为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这话不对,很不对。自己居然没多想,下意识地就开了口,这下该如何收场?

楚玄昭眉开眼笑,一下子将脸凑了过来,“阁主,你这话,怎么有股酸味,难不成,早饭的时候你吃醋了?”

沈轻君瞬间冷了脸,冷冷的脸色却降不下脸颊的热度。

楚玄昭见他窘迫,不敢再招惹他,提起毛笔在“忆”字上画了个大叉,又在下面涂了个“望”字。

沈轻君只觉得脸上的热度,不减反增。

“我改好了,你觉得现在怎么样?”楚玄昭笑嘻嘻。
“淫词浪语,满纸荒唐浑话。”沈轻君看也不看。
“呃,我觉得还好啊……,”楚玄昭嘟囔。

“说正事。”沈轻君早就听到了轩外的马蹄声,就是不知道楚玄昭究竟揣着什么样的打算了。

“啊,对了,差点忘了正事,我从凤雏院选了两匹好马,今日秋高气爽,你我不如去京郊横蓝山,运气好的话,下次我就可以送你一条全是毛皮的斗篷,用来过冬。”

“打猎?”沈轻君眉头一皱。
“对啊,怎么,难道你不?”
沈轻君似乎有些为难,“我虽负武功,可是从来没有打过猎……”

“那你的一身功力,都留着切月饼?”楚玄昭摊手。

“杀人。”沈轻君冷冷地瞟了他一眼。

“……”

“那个,呃,人皮做不得衣服……,你真的不去?”

沈轻君略微迟疑了下,最终决定,“…去。”

…………


沈轻君换了身衣服,是一件收口的水白色胡袖绉麻外袍,干净的颜色,没有任何纹路,之前楚玄昭只见他穿过一次。
一头青丝被一条水青色发带紧紧绑在身后,直至腰际,发带与腰间的水青色腰带是同色同质,彼此相应。

楚玄昭同样穿了一身胡袖交领长袍,暗丝黑底,银青鲤鱼纹。

两人走出门,楚玄昭看了看一黑一白两匹马,又看了看自己和沈轻君,莫名有点尴尬,“呵呵,那个,我选马的时候,没怎么留心毛色……”
“没事。”

楚玄昭似乎没怎么关心他说什么,兀自盯着那匹白马,有点走神儿,托着下巴,弯着眼睛,嘴角兜着笑,那副表情怎么看怎么贱贱的。

沈轻君不由眯眼,呵,有问题啊。

楚玄昭解开白马的绳索,递到沈轻君面前,“不过这样,和咱们倒也相合,阁主,请上马。”

沈轻君未动,“还是你先请。”

楚玄昭嘴角的笑有些耷拉了下来,“…白马显然适合你,还是你请?”

沈轻君直接解开了黑马的缰绳,纵身而上,“走了。”

楚玄昭只得翻身上马,一张俊美的脸皱成了一团,见沈轻君回头,急急忙忙挂起一个自认为灿烂的笑……

…………

出了京郊,渐渐地少了人烟,横蓝山并不远,只在京郊往西不到二十里。道路并不宽阔,中间要走过一片树林,秋风萧瑟,草黄树枯,举目而望,尽是萧条秋景。

林中小路上,一黑一白两匹马缓缓而行,黑马在前,白马在后。黑马白衣,黑衣白马,黄叶如蝶飞舞,自成一景。

白衣的人,面容清致,气息孤冷却不又失和雅,置身秋林,如同秋日里天边飘落的白云。

黑衣的人,五官俊美,盈盈一笑,情思全在眉梢眼角,秋凉寂寂,却难掩他一身贵气风华。

楚玄昭想起沈轻君诸多描写秋绪的诗,一扯缰绳,紧赶几步与他并骑,“轻君,你为何秋多愁思?”

“秋季悲索,触景伤情而已。”
每每入秋之后,天气转寒,而他身体畏寒,自然不喜秋冬两季。况且,秋风扫落叶,夕阳残照,孤鸦青石,高梧银杏,冷冷无声,本就容易引起不好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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