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间上房,再准备些饭菜。”叶邵夕将马缰交给迎上来的小二。
“哎哟。客官不好意思,最近镇上的王大人要迎娶第八房夫人了,贺寿的人多,这小店的客房,也只剩下一间了。”店小二惋惜道。
“那便算了。”叶邵夕一把夺过马缰,作势便要离开。
“客官客官!”那店小二招手唤他,“现在这镇上的客栈颜景全满了,王大人是京里回来的大官,财大气粗,权势遮天,这五湖四海的朋友,知道他要娶亲,谁敢不来?您这要是一走,再回来,恐怕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叶邵夕脚下一顿,犹豫了一下。
林熠铭倒是直接递了银子,接口道:“一间就一间,你去准备一下。”
那小厮接过银子,牵着他二人的马屁,屁颠屁颠地下去了。
叶邵夕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林熠铭微微一笑,上去打趣道:“叶大侠,站着不动做什么?我这便邀你上去,如何?”他做了请的手势,抬起眼睛,对着叶邵夕微笑。
“你……”
叶邵夕一时有些窘迫,街上来来往往行人众多,有不少人投来好奇的眼光,想他二人都身为男子,林熠铭又做出如此轻浮怪异的举动,免不了惹人侧目。而叶邵夕虽然性格淡漠冷酷,二十几年,却也是行为端正,哪里让人这般看过,这样一想,便不由有些薄怒。
他皱了皱眉,忍不住语气一重:“你这是做什么!?”
林熠铭满不在乎地微微一笑:“迎你上去。叶大侠想必面子薄,我要是不请,恐怕也难以移动尊驾了。”
叶邵夕冷冷看了他片刻,也不说话,只径直绕过林熠铭,才大步跨上楼去。
留下林熠铭在原地微微一愣,不知是什么表情,过了片刻,才又飒然一笑,拂了一拂袖,随着上楼去了。
上了楼之后,店小二十分殷勤地领着二人到了本店的最后一间上房,周到道:“两位大爷,旅途劳顿,可需要些吃食?”
林熠铭转头去问叶邵夕:“叶大侠可有想吃的?”
叶邵夕这时正在整理行囊,听见林熠铭的问话,动作一顿,连头都未抬,只十分冷漠地道:“随意。”
林熠铭看到他这反应像是预料到一般,倒是无所谓地大笑一声,转头又去吩咐那店小二道:“你看着便罢,你们店里特色的东西,只管端上来,我们自然不会亏待。”
店小二一听,顿时一喜,眼睛一亮,兴冲冲地跑下楼准备了。
店小二走后,林熠铭大致观察了这间客房一番。
天字上房,这房间布置得颇好,古香古色,典朴雅致,墙壁上甚至还挂着几幅字画,只是技艺似乎差了些,笔墨之间拖泥带水,并不十分美观。
叶邵夕出身江湖,对这些自然不感兴趣,也看不出什么,他从小孤独,习过一些字,不多,舞文弄墨也从未上心过。
倒是林熠铭,出身官宦,对于这些好似了解颇深,他怡怡然地对着这些字画品头论足一番,说与叶邵夕听,却并未得到对方的丝毫回应。
此时此刻,叶邵夕正坐在桌旁擦拭宝剑,他很是仔细小心,想来是不知如何宝贝着手中的这口流云剑。旁人观去,只觉得他眉目清冷锋利,正如同他手中的宝剑一样,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气,令人不敢贸然接近。
可这些人中,却并不包括林熠铭。他一向如此,越是难以接近的,便越是能挑起他心中的征服欲望。
林熠铭自顾自地说了一通之后,见叶邵夕不理自己,便走到他身边坐下,喝了口茶,疑惑道:“怎么?叶大侠不喜欢这些字画?”
叶邵夕擦拭长剑的手停了一下,才淡漠道:“闯荡江湖,连命都要没了,又哪有时间来学习这些。习字画画,在我看来,也不过是附庸风雅。”
林熠铭登时被他噎了一下,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他笑出声音,心中暗想这叶邵夕倒是牙尖嘴利,与他想象中的颇有不同,偶尔挑逗一番,也可当作是怡情小趣。
他心中个个想罢,正要再说话,忽听门外有人敲门道:“二位爷,膳食准备好了,这就给爷端上来?”
这一回,林熠铭没说话,只转头去看叶邵夕,用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叶邵夕却懒得与那人视线相接,只对着自己手中的那口宝剑左看右看,见它已经一尘不染,心下满意,这才“当”的一声收剑入鞘,随即道:“进来。”
店小二应了一声,推门而入,将饭食一一摆在桌上,谄笑着接过叶邵夕的打赏,这才美滋滋地下去了。
毕竟只有小镇,饭菜虽然可口,却算不上精致。二人用过晚膳,叶邵夕突然有些烦闷,也不打招呼,提着剑便出门了。
林宣城的夜晚,向来热闹非凡,是映碧境内有名的不夜之城。
虽然此地距离京都遥远,但地域富庶,百姓安居乐业,一向是众多达官权贵辞官后隐居的地方。天高皇帝远,这些权贵虽说已经辞去了京中官位,但一脉连一脉,枝叶相连,盘根错节,其中真意也说不清道不明,甚是复杂。
叶邵夕从客栈出来之后,在街上闲逛一圈,街道旁不乏有打着灯笼叫卖的小商小贩,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很是热闹。他沿着街边又向前走了几步,恰巧看见一个小童正一手拿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另一手拿着爹娘给买的小风车,正在无忧无虑地媳逐玩耍。
这小童大约只有三四岁的样子,因为稚嫩,脚下还免不了有些跌跌撞撞。他的爹娘紧张地跟在他的身后,两手大大地张着,追逐着那顽皮嬉闹的身影,仿佛生怕他一个不慎,会摔倒在地一般。那小童迎着自己的方向跑来,弄得叶邵夕不知为何,心中竟是好一阵紧张,手脚不听使唤,一时不知该如何做才好。
可谁知道这小童跑到一半,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一个踉跄,竟“咚”的一声,摔倒在地。
那小童十分委屈似的,看了眼掉在地上脏兮兮的糖葫芦,嘴一扁,“哇”的一声便痛哭出来。
叶邵夕看见眼前比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是身上一震,一向锋利冷漠的眸中也流露出些许黯然。
那小童的父亲看见小童摔倒,自然是心疼极了,赶忙上前去把孩子抱起来,拍去他身上的尘土,搂在怀里左哄右哄,好言抚慰。
叶邵夕僵在原地,只觉得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无力,无法动弹,也动弹不得。
街上人来人往,嫌少人注意到这一幕,可叶邵夕却不知为何,看着看着,再也移不开眼睛。
而那小童哭了一会儿便没事了,在父母的安慰下笑了笑,一左一右拉着自己的父母,蹦蹦跳跳地走远了。
叶邵夕看了很久只方才走开,他脸上的表情很是古怪,既不高兴,也不悲伤,反而是一种陌生甚至落寞的情绪,神色有些淡淡的茫然。
“公子,公子您看!这折扇多么漂亮,上面还有我家儿子的题字哩!好看着呢。”
随后,叶邵夕又逛到一家扇子铺前,卖扇子的是个老翁,年纪不过六旬,很是健朗,痕迹叶邵夕,便殷勤地抓来叫卖。
叶邵夕愣了愣,本想出口拒绝,但见那老翁慢是期待地望着自己,便笑了一笑,接过他递过来的扇子,慢慢打开。
“公子,这可是好字啊,你看这字体,一笔一划,多么漂亮!”
叶邵夕瞧了瞧,扇面上空空,只有一行字,简单朴素。而那扇面上的字迹也是十分好看,这些字他都认得,也能勉强读出来,但到底不太明白诗中意境,又不好意思去问。
此时此刻,他不由得想起那林熠铭手上似乎也一直有把扇子,上面提着几个字,很的风趣。
叶邵夕拿着擅自翻来覆去看了数遍,觉得有趣,最后便掏出银子,递给卖扇子的老伯笑道:“谢谢老伯,这把扇子我要了。”
那老温高兴地接下银子,目送叶邵夕离开,又开始沿着街吆喝叫卖。
叶邵夕琢磨不清楚那扇面上的意思,也索性不再去看,他又逛了一圈,充分体会到林宣城有名的不眠之夜后,正打算回去,却忽然被巷口阴暗处传来的几道怒骂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寻声走过去,但见街巷之中,有一位老汉正在一圈人围着拳打脚踢。那老汉蜷曲着背影,身子撑不住地倒在地上,他一边被人拳打脚踢,一边还在痛苦地求饶,可周围那些人听罢不仅没有停手,反而是越下手越重。
“哼!你个老不死的!你女儿能嫁给我们王大人,那是多大的福分,你若再胡搅蛮缠,小心我们打不死你!”
在这街角一隅,所有人的身影都被淹没在黑暗中。
然而没过片刻,又有一名少女自街巷另一端飞扑过来,她拉住那几名不断踢打的大汉,跪下,求饶啼哭到2:“各位行行好,行行好,不要再打我爹爹了!不要再打我爹爹了!我嫁!我嫁!我答应王大人的要求!!”
那名少女哭得梨花带雨,不断挣扎着向地上的老汉扑去,无奈却被其他几名恶徒狠狠拉住,不得办法。
“爹爹!爹爹!”
“玉儿……”那老汉断断续续地咳道,不知被打的多重,竟是咳出了一地的血,“爹爹,爹爹怎么能让你嫁给那个老头子……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