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破天荒地起了作用,本来林熠铭被人割伤,心情正是恶劣,叶邵夕不冷不热的一句关心却让他登时一愣,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而叶邵夕亦从未这样过,他闯荡江湖多年,从来独自一个人风里来雨里去,更从未将自己的后背完全交付给一个与他并不熟悉的人。
林熠铭,一个富家子弟,一个风流公子,一个笑面桃花的人,叶邵夕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竟真的觉得背后这人是可以信赖的。突然之间,他亦有种与身后之人仗剑天涯,生死与共的错觉。叶邵夕想罢这些,唇角微勾,一向冷漠冰封的面容上,竟也露出了些许浅浅的笑容,可他并不自知。
片刻,他收神敛心,专心应战。
不过一会儿,先前还是数百人有余的打手,在二人的全力配合之下,仅余数十人之多。
林熠铭攻势凌厉阴狠,招招致命,叶邵夕内力深厚悠长,步步为营,他二人一动一静,互补不足,行动间亦是有如行云流水,于刀林剑雨中穿梭而过却能衣袂不伤,彼此配合得十分默契巧妙,就连旁人看来,亦是说不出的畅快淋漓。
转眼之间,王之域所带来的浩荡人马,已被二人打得屁股尿流,溃不成军。
王之域在一旁急得脸都红了,后来又由红转青,青白交加,毫无血色。他眼见自己带来的人马被这二人打得落花流水,登时害怕了起来,索性三十六计,在几个家丁的护送下逃为上策。
而叶邵夕哪会容他逃跑,只见他一剑解决扑上来的打手,轻轻一跃,转眼便落在王之域的眼前。
王之域吓得脚下一软,登时跌倒在地。
“你……你……大、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那王之域看见叶邵夕提剑走向他,登时也不顾颜面了,忙跪下求饶,再也不敢嚣张。
然而叶邵夕却并没有因为他的求饶停下脚步,只见他面容冰冷,继续提剑上前。
王之域不由害怕地向后蹭了两步,结结巴巴道:“我,我是皇太子眼前的红、红人,你不可、不可……”
“不可什么?”
他只向后蹭了两步,却突然又被一人拦住去路。王之域微微侧目,却只看得见一袭月白的锦靴和衣摆,映入眼帘。
叶邵夕并没多话,是他之前,只是面无表情地问道:“王之域,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他冷酷而决绝,眼神半分不得动容,说罢一剑挥下,流云剑顿时破空而出,鲜红的血液喷涌而至,溅在叶邵夕黑色随风飘扬的衣摆上。
王之域的头颅,也顺势骨碌骨碌滚到他的脚下。
叶邵夕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不想,却正对上林熠铭看他的眼光。
“我喜欢你杀人的样子。”林熠铭眼神有些痴迷,“强大,冷酷,拒绝而又锋利,宛如在世战神。”
叶邵夕闻言轻轻一震,心里一时间竟有些慌了。
“林公子说什么胡话。”
他垂目,偏过头去,以掩饰心中的不适应。
“我没有说胡话。”林熠铭心中欢喜,他越见那人不适应,便越是想呀挑逗于他,觉得如此很有意思,“难道就没有人这么说过吗?”
叶邵夕声音很小,听来很是漠然:“……没有。你是第一个。”
林熠铭知道,叶邵夕虽然看起来漠然,但心中绝不像面上这么平静无波,于是又道:“我之所以是第一个,是因为我懂你。”
“叶大侠若我猜得不错,你这样的眼神,绝非先天而成,而是后天可以培养所致。叶大侠,你这样不留情面地杀人,精进武术剑艺,是不是只是希望,自己能够被人所需要?”
“如此以来,云阳山上的人,必倚重于你,你永远不会被人所抛弃。”
林熠铭对自己说过的话,本来十分有信心,谁想他话语刚落,却见面前疾风一闪,一把锋利如流水的宝剑霎时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宝剑的主人叶邵夕冷冷地道:“莫要妄自猜测我心中所想,而且,林公子,你也猜错了。”
“哦?是错是对,自有未来之事可见分晓。叶大侠急什么?”
面对自己脖颈上的长剑,林熠铭却好似并不害怕,只是微微笑着,不过片刻,他又将手上的长剑缓缓拨开,十分笃定道。他好似明白,面前的这个男子,不论如何冷漠决绝,却不会对自己痛下杀手,他有这份自信。
这场杀戮到底是惊动了官府,不过一会儿,有官府的人匆匆敢来,林熠铭望见,对叶邵夕提醒打趣道:“官府的人来了,若是不走,看来余生余世,我都要和叶大侠在牢中死生契阔,共同度过了。”
叶邵夕闻言,却不知是注意到了他这句话中的哪四个字,诧然抬起头来,震惊之下唯有怔怔地望着他。
林熠铭飒然一笑,深深望进他的眸子中。
叶邵夕见状又是一怔,他不明白,为什么此时此刻,这个男人可以笑得这么美。
杀戮血腥,残尸骸体,刺眼的猩红中,那个人的笑意,仿若琼浆玉液,留香美酒,潺潺涓涓,渗进叶邵夕的心底。
他自始至终都记着这个笑意,未来,在他痛苦的时候,难过的时候,苦苦支撑的时候,他一直记着,曾经的那么一天,有这样一个叫做林熠铭的男子,对着一身血腥的自己微笑,说下过“死生契阔,共同度过”的誓言。就算那人那从未当真过。
“在那里!在那里!那两个杀人魔头在那里!”
官府派出的官兵越来越近,甚至喊出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二人循声望去,还是叶邵夕率先提剑转身,迈出一步:“来了还不走,等着被抓吗?”
叶邵夕过去的一路,街上的人都躲得远远的,即便这些人知道他杀了当地恶霸,却丝毫没有感谢的情绪,只是颤抖着,好似无比害怕自己会丧命在叶邵夕的长剑之下。
宽阔的街道上,是叶邵夕独自一人纯黑而坚毅的背影,就好似他这么一个人走过了许多年。
忽然,背后有人飞奔过来,一把拉上叶邵夕垂在身侧的手,也不顾当事人对惊讶,拽上他就急步飞奔起来。
“你……”
飞奔之中,两侧的风在耳边习习,林熠铭回过头来,冲他洒然一笑:“走这么慢,叶大侠不怕被抓吗?”
他一身白衣,腰携玉佩,衣袂翩翩,隐隐的热度,从二人相牵的手指尖上,传递到叶邵夕的奇经八脉之中。
也叶邵夕刚刚才杀过人,手上尽是鲜血,自觉十分污秽,他挣了挣,本想甩开那人,谁知却被对方握得更紧。
“别放开。”林熠铭的手掌心很热,不知不觉,让叶邵夕放弃挣扎,犹如被人点了穴道一般,只能任由他拉着自己飞奔,“按照云阳山的习惯,在官差赶到之前,我们还有一大堆事情需要处理,不是吗?”
那人温柔一笑,而叶邵夕手上污秽的血腥,也早被沾在了那个人的手上,不分你我。
许多官兵在身后追着这二人,二人躲躲藏藏,双手相牵不知跑过多少胡同闹市之后,才把那群官兵甩开。
事后,按照云阳山的行事作风,林熠铭与叶邵夕又去了王府的豪宅前,搜罗了府里的一大笔奇珍,趁着夜色,四散给林宣城的各个平民百姓家。王之域府上名花墙围,雕栏玉树,千奇百珍,应有尽有,可见生前是多么贪赃枉法,生活奢靡。二人收拾东西的时候,不经意提起了当朝太子宁紫玉。
叶邵夕道:“映碧官员昏庸,皇帝无能,太子掌权渉政,横征暴敛,徭役繁重,映碧国破家亡,想来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林熠铭颇有兴趣地“哦”了一声,挑挑眉,问道:“当今太子是谁,你可知道么?你可见过他?知道他长得什么模样?”
叶邵夕摇摇头,道:“宁紫玉树敌众多,一向深居简出,就算偶尔出巡,也是身居龙辇之中,寻常百姓,自然是见不到。我虽并不知道他长得如何模样,但他的事迹却可说是如雷贯耳。”叶邵夕继续道,“听说他风流成性,玩弄世间痴情女子,又残忍阴毒,嗜血疯狂,这样一个人,如何懂得何为民生疾苦,将来,又怎配当一国之君?统率四方国土?”
林熠铭闻言,只笑不答,拉长语气挑眉“哦”了一声。
“再者,宁紫玉又杀了我师父,若是有机会,我定要攻进皇宫,亲手将他斩于剑下。”
可谁知,林熠铭听罢他这话,却大笑:“你连他长得是如何模样都不知道,又如何亲手将他斩与刀下?”
“在这映碧国内,敢以明紫之色着身着,除了当今天子之外,就是那宁紫玉了。所以,只要是杀了身着紫色服侍之人,便对了!”
“哪里对?”林熠铭闻言,愈发觉得眼前人十分有趣,忍不住纠正他道,“你说这宁紫玉阴狠狡诈,难道危急关头,他就不能随意找来一个侍卫,给他换上自己的服侍,做替死鬼吗?”
叶邵夕沉默,无言辩驳。
“叶大侠想要刺杀宁紫玉,依在下看,还是先弄清楚宁紫玉的长相如何再说,可好?”
叶邵夕将头甩向一边,看样子是有些不甘心。
“不过,无妨。”林熠铭见他这般样子,呵呵一笑,忙上前握住他的手,十分陈恳道,“如果真有叶大侠所说的这么一天,在下愿意陪同叶大侠你一起,杀进皇宫,手刃仇人。父亲生前,在下层多次进宫随父亲朝见天颜,知道宁紫玉长得如何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