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少一人。我云阳山的另一名兄弟哪里去了!”
叶邵夕冷冷地与座上的皇帝谈话。
“什么还少一人?”座上皇帝显然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云阳山叛众全部伏法。朕也劝你立即放下手中屠刀,否则别怪朕打开杀戒!”
“林熠铭呢?他哪里去了?!”
叶邵夕依旧不依不饶。
谁知,叶邵夕刚问罢,其中一名被禁卫军制服被迫跪在地上的云阳山门人却冲叶邵夕骂道:“叶邵夕!你装什么好人?!装什么无辜?!你明明知道林熠铭就是!……”
他说到一半,却被立在一旁的禁卫军忽然踹出一脚,正中腹部,疼得再也说不下去了。
叶邵夕听到莫名其妙,不禁问那人道:“高兄,你在说什么?”
谁知,叶邵夕这话问道一半,却忽然被一名侍官尖细通报的声音打断,只听那人拔高了嗓子喊道:“太子殿下到——!柳妃娘娘到!——”
随着侍官高昂尖细的声音,叶邵夕抬头看去。
却看见,在众侍官侍婢的簇拥纸箱,一个身穿淡紫衣衫,面容如月般俊美无涛的男子,正面带微笑,十分缓慢优雅地穿越过众人,从正厅的偏门中缓缓踱步出来。那人一身紫金衣冠,亮丽长发,九龙戏珠的紫冠之上,嵌着一颗圆润通透的东海明珠,宝光汇聚,流转自如。
最后,那人以一个征服者的姿态,美衣华服,下巴高扬,站定到叶邵夕面前。
他慢慢地,勾唇一笑道:“叶邵夕,如何?给你的意外惊喜,你想不到吧。”
叶邵夕猛然见有点反应过不来,所有这一切,在他眼前都像是慢镜头一样来来回回,他又微微转头,看了看站在眼前人身后,那个仍旧身穿绿色纱裙,但此刻已头戴金钗顶着无数光环的“柳妃娘娘”,一瞬间,他恍然大悟明白了很多,由不得倒退一步,刹那间不能呼吸。
这所谓的“柳妃娘娘”,还能是谁,正是他极其信任的云阳山门人之一——柳茵。
回想当初,也正是这柳茵将眼前之人带入云阳山,告诉众人,这是她的“表哥”。
至于眼前之人,他一如从前那般幽雅,高贵,一如从前那般有着最让人位置销魂沉迷的笑容,和最让人不能自己的幽深双眸。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熠铭,你是在逗我。”
叶邵夕深呼了口气,他在做最后一点挣扎。
眼前的人微微一笑,挑衅一般地道:“是不是真的,就让他们来告诉你。”
眼前之人话音刚落,却见殿中人忽然不约而同地一齐跪下,高呼三声:“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瞬间,叶邵夕觉得整个正厅太安静了,安静得离奇,他似乎听得到自己僵硬着身体,胸内某个脏器被逐渐分崩离析的声音。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痛更痛?
有,那就是当着你的面,把你双手捧上的一切,嗤之以鼻地摔碎。
他是那么相信眼前这个人,愿意为他力排众议,愿意为他承担一切风险,在众人面前做出保证。
突然之间,叶邵夕却仿佛耳聋一般,他什么都听不真切了,他不动怒,不暴躁,只是兀自矗立在那里,嘶哑嘲讽一般地笑了。
他的手抖了抖,长剑几乎握不紧,险些掉落在地。
他张了张唇,可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他?……
那么,曾经的那些关心都是假的么?
曾经所承诺过的那些也都是假的么?
那么是不是,曾经那些在灯下一齐读书练字,所有的耐心和细心也都是假的?
那些曾经在所有生死与共,并肩御敌,所有往昔美好的时光也都是假的?
一个人,怎么可以假得这般真?怎么可以做戏做得这般好?
叶邵夕虽想质问于他,但是他明白此刻什么最重要,所以他便生生忍住。
而叶邵夕身后的众人,在看到眼前这副景象之时,早已是慌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办。
“兄弟们,看到了吗?!眼前之人正是宁紫玉,只要我们在众人之中缉拿住他与皇帝老儿,今日,我们云阳山便还有意思转圜余地!”
当此之时,叶邵夕唯有压抑下心中情绪,激励众人道。
他正想带众人冲杀过去,却听他身后有一人忽然骂道:“叶邵夕!事到如今,你还装模作样干什么?!当初力排众议,说这个狗太子计划无碍的便是你吗?!为他担保的不就是你吗?!如今你还想让我云阳山数众掉入什么样的陷进?!”
叶邵夕身后的这名云阳山人说罢还不罢休,只见,他高举剑道:“兄弟们,我们冲杀出去!不要再信叶邵夕这个贼子了!”
众人纷纷叫好,说着便要一拥而上冲杀出去,谁知刚迈出去几步,门口就有一大队的皇家禁卫军包围上来,将门口堵死。
这显然就是经过人深思熟虑策划好的,否则怎会来了一招如此高的请君入瓮,瓮中捉鳖。
不过片刻,众人都被制服。
唯独叶邵夕一人还立在正厅中央,与宁紫玉对峙。
而正当叶邵夕还独自一人与他对峙时,门外有个大将忽然踏步进来,对着宁紫玉就是一跪,随即中气十足地道:“回太子殿下,云阳山上八十八人全部抓获,伤五十九人,死二十九人,按太子的吩咐,并未伤梁千等人一根汗毛,现已都被拘押在行宫之外,等候太子发落。”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至于郁紫也已率兵敢来,现已将云阳山整个围困,缉拿住那些妇孺老幼,下一步如何走,只听太子令下。”
“好。”宁紫玉勾唇一笑,低下眼眉看他,“你做得很好,这次云阳大破,少不了你的功劳。陈青。”
“谢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陈青,是映碧的名将,年纪轻轻,便已披坚执锐,率领众多兄弟征战沙场,统御四方。陈家四世三公,数代悍将,骁勇有谋,辅佐宁氏宰治天下,立功极多,威名远扬。
而提起陈青,便不得不提起另一人。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神机妙算,未卜先知。
这句话,说得便是映碧鼎鼎有名的某相——郁紫。据说,我参悟术道,推演星辰,精通文墨诗书,擅长考据论证,撰写了许多破立有章的理学上乘名作,声名汲汲在外,为很多文人学士拜服。
但郁紫本人却是深居简出,很少露面,不过见过他的人却说他声姿高畅,眉目疏朗,十分亲切,尤其是发上随意斜插的那根木簪,乍看下去,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映碧一文一武,张弛有道。
二人追随着宁紫玉多年,早已是宁紫玉不可或缺的左臂右膀,一直在为他周旋朝廷的大小事务,鞠躬尽瘁。
要说宁紫玉这个人,诡谲残忍,随心所欲,凡事唯我独尊,却还是很有几分笼络人心的本事。不然偌大的映碧皇朝,上上下下,甚是包括江湖草野,民间百姓,都对他极是称颂,跪拜叩首,虔诚到了极致。
而似乎针对他的……也只有云阳山一路。
这样一想,又很是奇怪。若是不知详情之人,还以为他们结下了多大的梁子。
“陈青,你做得很好,可你不知,云阳山还有一人,并没有抓获。”宁紫玉说罢话,忽然看向叶邵夕,立马声音一沉,面色阴鹜喝道,“来人!给我拿下叶邵夕!”
谁知,宁紫玉话语刚落,禁卫军刚要来拿人,却见一旁立于正厅当中的纳兰迟诺忽然站出来,为叶邵夕求情道:“还请太子殿下放过叶邵夕,不要责怪于他。”
宁紫玉见状,十分不悦,不由出言讽刺道:“哦?这纳兰王可真是多情,你和这叶邵夕才欢好过几次,他还没从被人的床上下来,你就这么奋不顾身地来要人了?”
纳兰迟诺闻言,静默许久,才鞠了一躬道:“太子殿下误会了,臣只是说他武艺超群,实在难得,现在军中正缺人才,何不收编入军队,为我所用,才是上上之策。”
纳兰迟诺虽然静默,但所有人都读得出,他二人静默的表象之下尽是激流暗涌。
宁紫玉眯着眼打量纳兰迟诺,过了许久,才不辨喜怒地问道:“若本太子偏不同意呢?”
“望太子殿下三思。”纳兰迟诺抬起头来,道,“若叶邵夕死了,那您心心念念的君赢冽……可还会原谅太子殿下?”
纳兰迟诺一提出“君赢冽”三字,果然有用,宁紫玉微微一眯眼,表情果然动摇了。
“叶邵夕的身世,对您将来的计划,大有助益。”纳兰迟诺继续道,“若君赢冽知道他有这样一个亲弟弟,你想,他会如何?”
宁紫玉盯着纳兰迟诺,并没说话。
“握住叶邵夕,您等同于握住一枚百发百中的筹码,无论是对情,还是对业。君赢冽并非成贤帝亲生之子的事,若天下知道了,将会怎样?若煜羡的百姓知道了,将会怎样?”
“天下改朝换代,或许全都维系在他一人身上。”
宁紫玉幽幽一笑,变幻莫测的眼神里读不出情绪:“哦?你竟也查出了君氏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