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郁紫的担心乃是正常,映碧每一任皇帝立后之时,都要游行祭祖,以昭告天下,敬告神明祖先。想来,宁紫玉也是想要他与叶邵夕的感情被世人承认,被先祖认可,所以才执意要举行这么一个大婚。
郁紫的话果然有用,宁紫玉听了,脸色虽然黑了黑,但还是命众人先退下,不过一会儿,他便已为叶邵夕更完了衣,推门开来,唤殿外等候的众人进来服侍自己。
皇帝大婚所用的衣饰冠饰自然非比寻常,做工刺绣都精细华丽到了极致。明紫流云缎,金丝纱宫绸,紫碧鎏金冠,这一层一层的衣饰冠饰下来,衣衫上又有镂空的雕绣,彩绣的套针针法加以装饰,绣品十分威严庄重,又不失高雅。
众宫婢为宁紫玉更衣,束发,束冠,不一会儿,都微微红了脸,为皇帝陛下的男子气概与魅力所折服。说来,皇帝陛下的长相并不算俊朗英气,反而是眉目之间细腻精致,旖丽风流,就好似有千万种风情,世间任何绝色女子,来到他的面前,都会让人忍不住感到羞愧。
然而他这般长相,却又绝不会让人感到一丝女气。当皇上站在你面前之时,只会被他一身威严气魄所感,此时此刻,已无关乎长相了。
世人都听说过他为叶邵夕所做的种种,江山权力,富贵荣华,在这个男子眼里,好似一切都不及叶邵夕一人来得重要。如斯魄力,怕是寻遍世间男子,也再无一人可以如他这般。
众宫婢想到这里,不由对床上昏迷不醒的叶邵夕欣羡不已,然而她们又都知道,皇上是绝对不会对除了叶邵夕以外的人另眼相看的,因此又都绝了这份念想。
众宫婢忙活了大半夜,为宁紫玉收拾好了衣冠,退了下去,宁紫玉则走向龙床畔,将叶邵夕抱了起来。他二人出了寝殿,却早已有龙辇等候。
此时天色微微亮,百官着了最正式的官袍跪在龙辇前,宁紫玉将叶邵夕抱上龙辇,坐好,礼官这才上前,高声道:“今我映碧圣上大婚,祭天拜祖,顺应民意,当与百姓同乐!”
郁紫带领百官朝拜,无不山呼万岁,震耳欲聋。
号角即刻吹响,礼官高声道:“启程!——”
这时,浩浩荡荡的龙辇与百官,威武的一万御林军,九千宫婢侍官,皆手掌镂空雕花灯,随行出宫。
九千盏雕花灯笼光影深邃,将蒙蒙亮的天空照如白昼,九千盏雕花灯寓意长长久久,鹣鲽情深,百年琴瑟,永不分离。这是映碧皇室大婚长久以来的传统,宁紫玉觉得很有寓意,特意让宫人们为他备上。
九千盏灯笼的光辉,与车队随行,就好像为宁紫玉与叶邵夕二人照亮未来的路。
微风吹过,銮驾中,宁紫玉发丝飘拂,他举目,见一路的大红纱灯,也在这烟微露重的清晨,被吹得摇曳晃动起来,很是朦胧唯美。这一路走来,宁紫玉的心中忽然涌出无限感动,他紧紧握住叶邵夕的手,将他揽在怀中,眼中有些热意。
慢慢地,天色大亮,安邑城中的百姓早就看到官府贴的皇榜,知道当今皇上大婚,都不由出来看个热闹。不过多久,通向祭天台的街道很快就被人围了水泄不通,需要一万架式强行去开路,才能容得銮驾勉强通过。
宁紫玉自重新登基之后,在叶邵夕的监督之下,日日勤勉,映碧国势渐升,军兵强健,百姓生活富足。百姓们早就听说宁紫玉与叶邵夕二人的事迹,今日二人能够大婚,堂堂正正地昭告于天下,百姓们也为有情人终成眷属而高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街道两旁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山呼万岁,以表达自己的兴奋之情。
叶邵夕在两旁震耳欲聋的叩拜声中睫毛一抖,缓缓睁开眼睛。
此时迷魂药药效已过,他已是该醒来的时候,宁紫玉心中有把握,在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情不自禁地亲了一下他,并附在他的耳畔,轻声道:“邵夕,你看,所有人都为我们祝福。你高兴吗?”
叶邵夕刚刚醒来,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宁紫玉亲了他一下,他刚直起身坐好,就听见外面山呼万岁的时候,吵得他很是头疼。他看了看宁紫玉身上的衣衫,又看了看自己的,顿时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宁紫玉!你竟然!……”
“邵夕别气,你就算气,也来不及了。此时万民朝拜,你若擅自离去,你要我如何收场?”宁紫玉喜滋滋的,他拿准叶邵夕不会丢下他擅自离去,不由又抱紧了他,吻了他的嘴唇。
叶邵夕气得脸都白了:“你明明知道,我答应过梁小姐,除了她之外不会再娶,那你现在是要陷我于不义的境地吗?”
叶邵夕此时正在气头上,说这话确实有些重了,宁紫玉听了很久都不说话,然后才放开叶邵夕,淡淡地问他:“邵夕,难道在你心里,那个梁怡诗,比我还要重要吗?”
“你为何这样问?事到如今,难道我心里如何想,你还要再问吗?”叶邵夕被问的瞬间,心中一凉。
宁紫玉见他生气,连忙去哄:“邵夕,是我的错,不该这般问你,你就允了我,今日大婚,便能昭告天下,你一辈子都是我的人了,再也不能离开。”
叶邵夕见他这样,心中回暖,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反问:“难道现下,我就不是你的人了吗?非要大婚吗?”
“邵夕,你不是我,怎知我如何想。我日日夜夜都怕你离开我。就算我有世间最至高无上的权力,可我知道,这权力却永远留不住你。”宁紫玉的眼神定定地望着他,声音轻轻的,很是深情无限:“只有你我大婚,你我之间有了承诺,我知你是最重承诺之人,只要有了这承诺,变不回抛下我。”
叶邵夕不由被他感动,过了许久之后,才点点头,道:“我答应你。”
宁紫玉欢天喜地,一把抱住他,亲了又亲,却还是觉得不够,此时此刻,他只想上下其手地做些什么,只可惜一队人马恰巧到达了目的地,礼官在外高声喊道:“吉时到!——请陛下——”
礼官喊罢,只见宁紫玉这时出了龙辇,率先登上祭祖台。高高的祭祖台上,是绵延无尽的阶梯,阶梯两旁,有百官跪拜的队伍,形成了极为绵延无尽的两排,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尽头。
待宁紫玉一身华服登上祭祖台,身旁立即有侍官为他呈上来了祭拜所用的线香。宁紫玉点燃线香之后,诚心跪拜,嘴中默念了几句什么,才起身,将线香插进天坛中央的祭祖坛中,这皇帝祭拜之礼才算完毕。
宁紫玉做完这一切之后,只听礼官又高声报道:“有请叶校尉!——”
叶邵夕此时虽身份高贵,但毕竟身为男子,无人敢喊他一声“娘娘”,或者“皇后”,这才遵从他旧时的称呼,一直喊他“叶校尉”。
礼官喊罢,叶邵夕从龙辇中徐徐现身,下得地来,他礼服华美,衣摆拖地,身后立即有侍官帮他展平衣摆,他举目,与长阶上的宁紫玉遥遥相望,这一瞬间,二人的心都近了。
随后,号角长鸣,礼乐奏响,天上雄鹰盘旋,叶邵夕便在这一切景物栀子花,徐徐地迈上阶梯,缓缓地接近宁紫玉。自始至终,他二人都视线胶着,纠缠着难分难舍,就好像要纠缠着几生几世那般长。
这慢慢走上阶梯的过程,何尝就不像是宁紫玉与叶邵夕二人一路走来。这之中,有误会,有坎坷,有风雨,但他二人的每一步脚印,就如一个个的故事,都给双方心中激起再不会忘记的回响,他们,用心铭记了苦难中的每一道风景。
曾几何时,又好似回到当初,他对他道:“纵有广厦万千,不过七尺卧眠,何如死后归土,同冢并葬而眠。”
曾几何时,又好似回到当初,他对他道:“英雄建功,国士封侯,不过过眼云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才是今生幸事。”
曾几何时,又好似回到当初,他亦对他道:“因为他是宁紫玉,因为我是叶邵夕,因为我作茧自缚,因为我心甘情愿。”
曾几何时,又好似回到当初,他亦对他道:“你不知,比起浪迹天涯的逍遥自在来,我叶邵夕,更宁愿在有你宁紫玉的地方肝肠寸断。”
曾几何时,又想气夕阳西下,面对千军万马,他二人在雨中拥抱在一起的情景,撼动在场的每一个人。
聚散一梦中,人北燕南翔。
悲欢与君共,偕老天一方。
偕老之爱,平生一人。生活上同甘共苦,精神上相知相慕,心灵上心神相契,他心头的万语千言,胸中的千数万卷,长剑下的壮怀激烈,长矛下的豪气干云,或许只有那一人能与自己相和。
那人走进来,他与他都感到世界圆满,再无遗憾。只要有那人在,他们双方都感到一石一木都含情,一亭一寺皆成迹。
今后,惟愿与那人共赏良夜清风月满湖,共醉竹溪花浦绦柳绿,共看人世烟云荣辱共。
叶邵夕徐徐地走上阶梯,走到一半,不知为何,眼中已有热意,而宁紫玉也是。
这阶梯不知多长,长到叶邵夕足矣回忆起他与宁紫玉一步步走来的每一次艰辛,每一次痛苦,每一次无助,乃至每一次的欢笑和美好。终于,当叶邵夕站到宁紫玉面前的时候,宁紫玉终于笑了,叶邵夕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