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夕,你听我说,这是……”
肖烜刚想要解释,只听一旁的宁紫玉突然出声道,他似乎是故意打断肖烜:“邵夕,你需将它服了。来人,再端来一碗。”
有人领命去了,不多时,叶邵夕身前,又有一碗汤药端上前来。
“很多事情,你没必要知道。你只要知道,只要你将这药服了,我自会将江棠等人放了。”宁紫玉道。
叶邵夕听罢冷笑,根本不吃这一套,一抬手,又将药碗打翻:“不必。我与江棠既然想走,谁都拦不住,包括你。”
宁紫玉眼见他第二次将药碗打翻,心中不知多急,然而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道:“邵夕,你不要逼我。”
叶邵夕警觉:“你要干什么?!”
宁紫玉眉宇一皱,闭了闭眼,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地,吩咐旁人道:“来人,将叶邵夕制住,把药给朕灌进去!”
叶邵夕听罢此话,眼眸瞬间睁大,殊不知,宁紫玉的这一句话,让他想起五年前的牢中,宁紫玉也是用同样的方法,命令数人捏紧自己的下颚,将一碗打胎药灌进了自己的喉中。
几个士兵端着药上前的时候,叶邵夕看着他们越来越接近自己,忽然全身打起战来,他声音都在发抖:“宁紫玉,你又这么对我?!你又这么对我?!”
叶邵夕说话的瞬间,已被人捏紧了下颚,而他越挣扎,那些人手劲便越大,几乎要在叶邵夕颈间掐出一道道的瘀青来。
他不知为何,似乎是本能反应,下一刻便用双手护住自己的腹部,牙齿将下唇咬出血迹,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张开嘴。
而不远处的宁紫玉看到这一幕,眼中微微动容,然而片刻,却见他仍是一转头,避开,狠下声道:“给朕灌下去!!一滴不剩!”
“是!”
众人得令,下手越发地重了,叶邵夕被人下狠手捏开嘴唇,顿时,无数苦涩的药冲他喉中灌来,他剧烈地挣扎,汤药一不小心便被灌进气管里,他一时咳得厉害。
不知多少年前,也有一人为了打掉他腹中骨肉,令旁人给他强行灌药。
他那时也曾恳求过那人,说:“看在你我从前的情分上……放过他一次,不行么?……”
而那人却笑呵呵地反问他:“情分?呵呵……叶邵夕,你我二人,何曾有过情分?”
就算旁人有人喊出自己腹中孩子乃是他的话,他却依然我行我素,不留一丝情面,丝毫不曾在意:“呵……这个孩子是谁的,重要吗?叶邵夕。”
叶邵夕只要稍微想出当初的一些片段,便觉痛不欲生,心中阴影更甚,不能自抑。
而今,宁紫玉又将记忆中的这些片段,重新上演在他的身上,叶邵夕心中何感何想,可想而知。
这药被灌了半天,叶邵夕却一直挣扎不休,无奈,他被人强行制住手脚,捏紧下颚,无法反抗一分。由于过于抵抗,许多药水随着叶邵夕的反抗被灌入了他的气管里,引起他一连串很是强烈的咳嗽。
而咳嗽期间,他的声音细若蚊叮,一直在断断续续地重复着一句话:“宁紫玉,你又这么对我,你有这么对我……”
“邵夕,对不起。”
废墟对面的宁紫玉看到这番景象,似乎不忍再看,不由转过头去,闭上眼睛。
“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只要你能好好地活下去,我从不介意你再恨我一些。如若恨我,能成为你活下去的动力,我乐意之至。”
一片火焰燃烧过后的废墟,就像是一道河,而他与他站在河的两岸,永隔一江水。
曾经的苦痛,昔日的阴影,失去腹中骨肉的那一日,又如剪辑过后的片段一般,活生生地重放在叶邵夕的眼前。
岁月失于道路,命运困于情爱,生活寄于风雨,到最后,他所经历过最痛苦的一幕,如今又重新上演,痛苦不堪。
大风吹过,眼前的废墟中被吹起了柴木燃烧过后的灰烬点点,落在叶邵夕的发上,一片灰白。
碗中的药尽数被灌完之后,身旁的人终于放手,叶邵夕颓然失力,跌坐在地,一直重复说着一句话。
“宁紫玉……你又一次这么对我……你又一次这么对我……”
宁紫玉静了片刻之后,才终于走上前,蹲在他的身边,帮他掸了掸衣服及发上飘落的灰白,之后便一直望着他,沉默半晌,欲言又止,然而到最后,却又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恰巧此时,江棠又在一边嚷道:“宁紫玉,你欺人太甚,不光杀掉叶侍卫的至亲之人,如今连他死去的母亲都不放过,我江棠今日,说什么也要带叶侍卫离开!!”
宁紫玉闻言,眼神一暗,向他们只瞥过去一眼,身后立即有铁甲士兵上前,将江棠众人团团围困住。
只差一些,当真只差一些,宁紫玉似乎就可以成为这一场阴谋的最大赢家。
然而不巧,叶邵夕却在此时站了起来。
只见,他不紧不慢地走向江棠,站定,正当众人不明所以不知他意欲何为之时,却见他趁一铁甲士兵不备,忽然将其腰间长剑斜抽而出,反架在自己的脖颈伤。
“放我们走。”叶邵夕无比寂静的,面上已如死灰。
“邵夕,你不能离开我。不能离开映碧皇宫。”宁紫玉试图阻止,用极其强硬的陈述语气。
事实上,他知道,纳兰迟诺及江棠此番作为,不过是想利用邵夕腹中之子,作为威胁他的筹码。一旦有一日,叶邵夕再无用处,纳兰迟诺必定会狠下杀手。全因叶邵夕腹中之子,乃是他宁紫玉亲子,试想,如纳兰迟诺这般狡猾精明之人,又如何肯让自己的劲敌之子,降生世间?
但所有这些,个中原委,叶邵夕又如何明白?
他终究是毫不明白,毫不知情。宁紫玉将所有的事情,都做得滴水不漏。
“不离开?”叶邵夕忽然呵呵地笑起来,说话却犹如机械一般,毫无生机,“柳含,高钧天,柳茵,怡诗,大哥,都已死在你的手上。而我的母亲,死后亦难幸免,如今也已尸骨无存。留下来?呵……留下来难道再眼睁睁地看着江棠被你所杀么?”
“好……我向你保证,只要你留下来,我不杀江棠。”
为保证叶邵夕性命无恙,宁紫玉不在乎再撒一次谎,即使他以后会更恨自己。
“时至今日,你以为我还会再信你吗?”
叶邵夕的声音中,再无起伏,再无感情。
时至今日,他好似终于知道,自己的手中只有长剑,他是剑客,原来。当真只有长剑才能陪伴他的一生。信任一个人,爱上一个人,真的会让人很疼痛,而长剑,却不会。
“好,放人……”
宁紫玉无奈下令,却朝一旁的肖烜看去一眼,二人颇有默契地相互点了一点头,众士兵这才依令,放开江棠等人,向后退去数步。
叶邵夕回身看了一眼,站在中央,带领众人退出数步,正要离开。
这时恰巧一阵大风刮来,风中忽然一股异味,等众人反应过来护住口鼻,已是不及。
“有毒!”众人之中,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句。
随即,叶邵夕身后便有一人呻吟一声,脚下一软,跪下地来,满地打滚。
叶邵夕脸色大变的同时,又有其他几人接连倒下地来,道最后,竟连江棠都不能幸免。
一旁,肖烜走出来,向叶邵夕道歉:“邵夕对不起,江棠等人中了我的青毒,毒性虽然不烈,但时间一久,仍是会要人性命。邵夕,我是为你好,你还是快随皇上回去吧。只要你跟随他回去,我立马便为这些人解毒。”
可谁知叶邵夕看到这些,也唯剩冷笑:“宁紫玉,你费尽心机要留下我,又有如何阴谋想要让我痛苦?折辱于我?”
他说罢,面对肖烜,又问:“所有这些,都是宁紫玉让你做的,是不是?”
面对叶邵夕的质问,肖烜无法回答,因为他所有行事,确实是宁紫玉交代的无疑。
皇上说,如今事情,一件件一桩桩,他已没有能力留得下叶邵夕,因此在刚刚大火焚烧叶漪之际,他也暗中给其他几人下了毒。
这°随风而散,让人防不胜防,好在皇上有所准备,命令铁甲士兵等众人已事先服过解药,而给叶邵夕的解药,也被自己溶在刚刚的那一碗药里,因此他才无碍。
这时,只见宁紫玉又发话,柔道:“邵夕,只要你能回来,江棠等人,一定无碍。”
他说罢,张开双臂,一双眸子,如一泓深潭,温柔缱绻道:“邵夕,回来吧。”
叶邵夕望望身后倒了一地的众人,又看向宁紫玉,踌躇了不知多久,才缓缓动作。
“好,你把解药给他们。待他们毒性全解,我自会同你回去。”
他说罢,看了看肖烜,肖烜又看了看宁紫玉,待宁紫玉点头,肖烜才拿了解药喂叶邵夕身后的数人服下。
宁紫玉向他微笑,知道,他的邵夕,不论经过何事,遇到何人,终是会回到他的身边的。
就像五年前,虽然他坠下悬崖,虽然无数的人都说他已然往生,然而宁紫玉就是不信,他相信,只要他等得够久,叶邵夕终会回到自己的身边,回到自己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