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筝之人开口唱来,唱得月下之人眉心一动。那人听罢,也随手掠来林间一片薄叶,放在唇边,应和着这一阵一阵迷人心醉的筝声,吹响起来。
身畔的篝火一跳一跃,仿佛在为这难得的筝、叶合奏伴舞一般,月下火舞,配合得是那般恰到好处。
又过一会儿,叶邵夕难得的倦了,不知为何,这悠远的筝声仿佛有安定人心的魔力一般,弄得人嗜睡,他这样一想,便放下手中的绿叶,有月色清筝伴眠,不知不觉渐入梦乡。
在他睡着期间,悠远的筝声一直不曾停,仿佛像是要拂去他眉间的寂寥,又仿佛是想要伴他一生,伴他月色长眠一般。
又过不久,催逼的光芒终于从地平线升起,天色大亮。
叶邵夕再次起身的时候,那一袭袭空旷悠远的筝声已然停了,唯有自己脚边的篝火,还在止不住地燃烧跳跃,样子很是生机勃勃。
从没想过,前一晚点的篝火竟能燃烧到第二日早上。叶邵夕见状,心里不禁一笑,不疑有他,起身牵马要去赶路。
这一日,他来到一个叫作“蓬山镇”的地方。
蓬山镇,一个特别柔情如织的小镇,它有东国煜羡如水墨般氤氲的画布风景,而东国煜羡却没有“蓬山”所特有的铁骨风沙。
蓬山镇这个地方,人口稀少,风光秀丽,在这里耕作的人们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十分勤劳,毫不懈怠。除此之外,蓬山镇,还是一个特别浪漫唯美的古镇。据说,映碧开国百年余来,在蓬山镇这个地方一直沿袭着一个传统不曾改变。男婚女嫁,衷肠互诉,在蓬山,有一个很是特别的方式。
新郎官迎新娘子上轿的时候,要以歌相邀,如若答不上新娘子的对歌,就要被罚。如若一直答不上,那就算你对歌对上几年,十几年,甚至是几百年,都别想迎面前的新娘子的回去。
住在蓬山的人们,一直认为,只有情歌才是互诉衷肠的最好方式。而映碧好些地方一直保留着由以“藏头减字,以歌传情”的方法,据说,便是由这蓬山镇流传出来的。
想到这,叶邵夕突然忆起那一晚他好似隐隐曾听苏容提起过,她那心上人刘二,便是这蓬山镇出身。因为各种原因,举家辗转北上,后来才在那晴安镇定了居。
怪不得唱歌唱得那样的好,叶邵夕心下笑笑。
进了城,叶邵夕驾车各处转了转,不想却正好碰上了喜事。
也不知是谁家要嫁女儿,谁家要迎姑爷,总之这排场倒是做得很大。一条大道被吹吹拉拉的迎亲队伍挤得水泄不通,再加上两旁看热闹放鞭炮的人们,叶邵夕驾着马车根本就挤不进去。无奈,他只有先找了一个客栈,将马车停好,母亲安置好,才又重新出了客栈,回到那原来的地方看热闹去。
火红的嫁衣,震天的鞭炮,还有一张张漫溢着幸福笑脸的人们,叶邵夕也不禁被这欢乐的气氛所吸引,跟着人群,随着那新郎官,走到了新娘子的家前。
“糖葫芦,卖糖葫芦喽——”
“大家瞧一瞧,看一看,蓬山最美的织锦,映碧最上乘的丝绸——”
“小姑娘,要一个小面人吗?这个最可爱哦,给你!”
周围的叫卖吆喝声不断,叶邵夕左右看看,四下环顾,只觉得这个镇子的热闹他喜欢得紧,再加上他一心要看那新娘子是如何为难新郎官的,便不由得放松了警惕。
不一会儿,娇滴滴的新娘被盖着盖头,一左一右,被人搀扶着出来,看样子是要给新郎官出题对歌。
重头戏来了,人潮“哗”的一声,顿时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往前挤,都想看清前面是怎样一副景象。
叶邵夕被人群挤得不行,然而人潮拥挤之中,他却忽然感觉有一个人拉他的衣袖,像是在跟他说着什么。
他回过头去,看见是一个小贩。那小贩低着头,压低眉眼,让人看不清楚脸,自然也就看不到表情。
“这位爷,买一串糖葫芦吧,保证是酸甜可口,绝对好吃!!”
“不必了。”叶邵夕见状摆了摆手,他看着那一串串的糖葫芦,直觉着自己的牙根都要被酸倒了,然而很让人想不通的,从来不嗜酸的他,看见这糖葫芦,竟也有了几分想吃的欲望。
“爷若是不要,今日怕是一串都卖不出去了。”
那小贩的声音顿时流露出几分可怜,垂头丧气。
叶邵夕于心不忍,想了想,便从袖口中掏出几个铜板,递给他:“如此,你便给我来一串吧。”
小贩一听,立即笑逐颜开:“好!爷,我那糖葫芦的摊子在那边,那里有更多的,爷要不要随我一起去看看?比我手中拿的这几个可要好吃多了。”
叶邵夕本来不想去,想留下来看热闹,然而那小贩一见叶邵夕踌躇犹豫的样子,便立即装出一副可怜相,弄得叶邵夕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那我随你去吧。你带路。”
叶邵夕犹豫半晌,终是没有狠下心肠拒绝。然而他却不知,就在自己开口答应的瞬间,那微微低头不露面容的小贩却突然勾唇一笑,不露声响。
二人一前一后,好不容易才挤出人潮。
“爷,这边请。”那小贩恭恭敬敬地给叶邵夕带路。
小贩的摊子并不是很偏僻,就在这条道路的斜对面。摊子前,还有一个身着绿纱容颜半掩的女子看着摊子。
“爷,这是小人的贱内。因为之前容颜半毁,这才戴着面纱,别把爷给吓怕了。”
女子看见叶邵夕,很是冷淡地扶了扶身,算是见过礼。叶邵夕望过去,发现这名女子的眼睛似曾相识,但却眼神浑浊,不如他的故人来得清亮。
“那就这一串吧。”
小摊上摆放的糖葫芦各种各样,很是整齐,叶邵夕随意一指,挑了一个山楂最多的,要那小贩拿来递给自己。
“好。爷等着。”
那小贩笑眯眯地,伸手去拿摊位车上的糖葫芦,然而就在要拿起的瞬间,却忽然一掀摊板,从下方的暗格中抄起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径直就向叶邵夕刺去。
“叶邵夕,受死吧!”
叶邵夕见状,大吃一惊,斜斜一侧身才险险躲过,差点就要变成他刀下亡魂。
众人之中,也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有人杀人啦!——”,之后四周便顿时哄叫起来,大街上的人群东南西北,四散奔逃。
那摊前的女子见状,也是不甘落后,只见她长袖一挥,瞬时将摊前的糖葫芦全部扫落。随即掌风一掀,顺势将小摊车的摊板高高击起于空气中,叶邵夕看得见,那摊板下,竟一把一把摆放得全是寒光凛凛的刀剑,看得人脚下发软,心中生寒。
“叶邵夕,休要逃!!”
那绿纱女子掌风一卷,顺势带起小摊车中几把刀剑,一把长剑握于右手,一把宝刀执于左手,还有一把,竟被她的掌风甩得直直向叶邵夕刺来。
“你们是何人!在下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今日非要置人于死地不可?!”
叶邵夕连续几个翻身,堪堪躲过那向他飞刺而来的刀剑。
左手刀,右手剑,这女子的用刀之法,武功架势,不知为何,让叶邵夕心下一震,陡然就联想到许多年前,当一切都不曾斑驳得不成样子的时候,云阳山上,也曾有一个女子,和他们一起练剑起舞。
那名女子,也是和眼前的绿纱女子一般,左刀右剑,双手连环,刀刀要人性命,剑剑取人眉心。
柳茵……
江湖人皆道,毒娘子——柳茵,妖娆之姿,魅惑天纵,行为狂狷激越,性情放恣猖狂,深为武林之耻。
然而,到头来,就是这样的女子,却愿为了宁紫玉一人怀胎孕子,愿意为了他一人放下身段,放弃自由之身,进入庙堂深宫。只有叶邵夕才明白,这对于一个江湖儿女来说,是多大的牺牲。
他一直记忆犹新,当年,宁紫玉是怎样逼迫柳茵流掉腹中孩子的,作为同样失去过腹中骨肉之人,柳茵的痛苦,叶邵夕亦完全能够感同身受。
听说,她当年因为失去腹中骨肉,打击过重,疯了。而现在,仍是下落不明。
想到如今下落不明的共事之人,叶邵夕也不知怎地,心下突然一片黯然,顿时失了打斗的兴致。
然而,他不争不打,却不代表对方对他就会手软。只见,这小贩打扮的男子与那绿纱女子,二人一左一右,配合完美无缺,双双向他攻来。叶邵夕见状无奈,想抽出腰间软鞭御敌,却又担心周围嘈杂,逃窜之人过多,若使用软鞭,太容易伤及无辜。如此一想,他按在软鞭上的手不禁停了停,观察四周,最后不得已又放弃。
“哼,想知道我二人为何要取你性命,你去问阎王吧!!”
打斗之中,且听那绿纱女子发话。
叶邵夕被二人逼得节节后退,他向后一躲,正好眼尖看到一旁的小摊子上摆放着儿童嬉戏的小木剑。叶邵夕见状,眼前一亮,他随手抄了一把握在手中,掂了掂分量,随即对那躲在车下颤颤发抖的摊主大声喊道:“借你木剑一用!”说罢,他便突然转守为攻,提起那木剑便向一左一右的二人冲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