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我不是!”谁想,刘杳听罢这话不仅没有感动,反而挣扎得更剧烈了,他大笑后,道,“如果是叶邵夕,他就不会忘记当年,自己是怎样上当受骗,中了你宁紫玉的无数次圈套!如果是叶邵夕,他就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初一个又一个的悲剧,一场又一场的背叛,一次又一次的赌注,无不是由之前的轻信而来!你要他如何信你?!”
宁紫玉明白,虽然刘杳在这里是以“他”来称呼叶邵夕,但事实上,从刘杳的情绪之中,宁紫玉早就确定了刘杳的真实身份。而今,他只是因为过去伤痛太深,不敢承认罢了。
宁紫玉忽然心疼得厉害,不知当初自己怎就如此无情忍心伤害眼前人。
“邵夕,我再告诉你一遍,只有当这天下,不再有我宁紫玉之时,世界上,才不会再有你叶邵夕。”宁紫玉无限深情的。
也许,面对着曾经的往事,宁紫玉无话可说。然而,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却只会对一个人,重复着说这一句话,一生一世只对面前的这一个人认真,他以命起誓。
只是可惜,此时的他已被刘杳狠狠扇了一巴掌,他被眼前人冷冷推开。
刘杳这时已多少恢复了些冷静,知道自己刚刚的失态,他披上衣衫,撂下一句话,覆上脸上的面具,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便要迈步离开。
“叶邵夕早就死了,五年前,在他腹中的孩子离世的那一刻,他也随着一起死了。皇上若想去找他,便也随着去阴曹地府吧。”
刘杳说罢,推开房间的门,刚要离开,谁想他只不过迈出去一步,却身子一颤,忽然停下步来。随即,他也不知是怎么了,就如重症发作一般,忽然捂着胸口,很快倒下地来。
“邵夕!”
宁紫玉见状不禁心惊,忙冲上前去,接下他倒地的身子。
楼下侍卫听见动静忙赶上楼来。
宁紫玉大惊失色地大声呼喊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很快,宫中御医就被快马加鞭请到了醉香楼来,御医切脉了许久,沉思一番,才来到宁紫玉身前跪下,斟酌着言辞道:“皇上,刘大人脉象十分奇怪。微臣行医许久都不曾见过,然而根据臣数十年的经验,却能判断出刘大人似乎是中了一种慢性毒药,且十分难解。”
宁紫玉一听这话,就想起昨日纳兰迟诺所说的逆血丹。他本以为纳兰迟诺是在拿这哄骗于他,却不相信这些都是真的。
闻言,只听他道:“朕不要听这些多余的,你只要告诉朕,他到底怎么了?是能治?还是不能治?”
宁紫玉走至御医身边,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话,许久,他都自上而下地打量着那个跪在自己身前正巍巍发抖的御医,眼神阴鸷而且嗜血。
“能治,你便治,若不能治,朕便要灭你九族。”宁紫玉狠道。
那御医一听这话险些吓得趴在地上,浑身都出满了冷汗,只有连声告饶:“皇、皇上饶命!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臣定,定当竭尽全力,救治刘大人!”
这御医求了半天,再一抬眼,却发现宁紫玉不知何时已走到了床边坐下,深情地注视着床畔之人,拉上他的手。
时间在宁紫玉的静视之中流逝,他不知望了多久,眉目柔软,不知疲倦。他那样入迷的表情,就好像只是这么单单望着沉睡的那人,就无比幸福满足似的。
起风了,那些略有些刺骨的阵阵寒风,透过小窗,刮了进来。
万丈的情思,就像这一阵阵的风,一张张吐丝成结的蜘蛛网,无孔不入,无处不有,将宁紫玉牢牢锁住,没有一丝一毫呼吸与挣扎的空间。
周而复始的日子,不仅没有将他这一汪深情真意打磨得逐渐单薄,反而还因为时间的历练和酝酿,变得愈加的深重起来,历久弥香。
“人体十二条正经,八条奇脉,在经脉之外,又各处分布了许多细小的血脉系统,这才构成人体里最重要的经络系统。”
说来,那御医本十分畏惧宁紫玉,但看到宁紫玉此时这般眉目,知他不论如何阴鸷跋扈,也因为一心想要救眼前人之故。此番一想,便心中一软,好心着为他继续解释道:“而经络的存在,正是以控制着人体的气血运行,平衡阴阳,联络脏腑,而为首要作用。”
“而刘公子的脉象,与常人有异。他的血脉,如今完全逆行,不与常人一般,不由左部心肌供血向全身,而是完全逆转成了右部。”
“何意?”宁紫玉听到这话,总算恢复神智,他抬起头来,目光凛凛地紧盯着那御医。
那御医感受到宁紫玉的目光,还是不由紧张,他咽了咽唾沫,忙深吸口气,才敢继续毕恭毕敬地叩地解释道:“回皇上,常人的心脉,一般分为左右两处。而这左右之中,又分别分隔为上下两瓣。”
“而在这上下两瓣之间,所形成的空间,古书上,则称其为心窍。其中,左心窍壁厚而力坚,将左心脉的全部血液挤压向全身。而右心窍对比左半边心窍来说,则壁薄力小,只担负着将循环过后的血液,再度挤压向人体肺器的作用。”
“那这又有什么不同!?”宁紫玉急了急。
“陛下试想,以壁薄力小的右心窍来承担全身血脉运行的的后果将会如何?”那御医叹了一口气道,“到最后只会血压过大,心窍崩裂,难免一死。”
“你说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宁紫玉听到这里,如遭逢剧变,几乎已站立不稳,他的眼前黑白一片,胸中如堵了一块大石般,无法呼吸。
“臣、臣……”那御医见到宁紫玉这般反应,立即被吓得磕磕巴巴,不敢再说了。
“说!”
“普、普通人血、血液逆行的后果,无疑便会在数秒之内,血脉……破、破裂……全身窒息而死……因因因为一般人的左心窍与右心窍,是、是不、不相通的……”
“但刘公子的心脉,却显然被人动过……而刘公子的肺部亦大同小异,很明显地有元气受损的迹象,所以老臣怀疑,应该是有人在他心肺之间做过小的调整,因而,他即使是身中奇毒,全身血脉逆行,也能暂时安全。”
听到那人暂时安全的禀告,宁紫玉终于恢复了些冷静,他想起御医所提的那人心肺之间曾被人做过调整的事,不由得便想起刘杳曾经所接受过的开刀术。
据他所知,刘杳先后曾数次接受过开刀术,一次是他在煜羡为保胎儿之时,接受了开刀术,以致无法再孕。而后来有些,则是在他坠落悬崖之后,为了保命,而接受的。
宁紫玉想,刘杳心肺之脉的调整,大抵也是在那几次手术中实施的吧。
“至于刘大人为何突然会血脉逆行,臣现在也想到一种可能,却不知是与不是,还要详查……”那御医顿了顿,又道。
“是什么可能?”
“逆血丹。不知皇上可否听过?”御医道。
宁紫玉听罢这逆血丹三字,只觉心中“咚”的一声,就像有颗大石瞬间下沉。
“这逆血丹,臣也只是在医书上听到过,并不曾亲眼见到。然而刘大人此时脉象,却和书上所描写的中了逆血丹之后的人一样。”
有御医肯定,并和那纳兰迟诺所说的一致,宁紫玉此时已肯定刘杳所中之毒便是逆血丹无疑,而他现在只想知道那逆血丹有无解法。
“若真是中了逆血丹,可有解法?”
“回陛下,没有的。”御医诚实答道,“中了逆血丹之人,只能每月靠一粒延缓毒性的药物来保全性命,然而这只是压制毒性,并不能将逆血毒完全祛除,但若是每月没有那一粒延缓毒性的解药,则速死无疑。”
御医的一席话,登时如灭顶之灾,重重击在宁紫玉的天灵盖上。他左右摇了一摇,脚下一个退步,像突然失力似的跌坐在了身后的长椅上。
过去很久,便只有宁紫玉长时间地铁青着面色望向床里,不再说话。
空气里的檀香,久久地,燃尽了,温暖不再。
当日,宁紫玉便将昏睡的刘杳重新送回皇宫之中,他一个人来到天牢。
天牢之中,纳兰迟诺被无数条的铁链紧紧锁着,他无法挣扎,只能任由宁紫玉拷问。全身上下各处紧是鞭伤。
“纳兰迟诺,你信不信,朕现在就能废了你?”
宁紫玉此刻,正不动声色地稳稳坐在一间昏昏暗暗的囚室内,两旁不断闪烁的烛火,将整个囚室,都映照出一份紧张和压迫感来。
时间静了,空间静了,就连牢房四处墙壁上徐徐燃烧的火把,也仿佛都变得静谧和凝固,只余一些噼里啪啦的火星子,向上撩拨,发出多余的声音。
光,和影,在他微低下去的脸庞上,不断反复地变幻着形状,就像飞逝过去的似水流年一样。
在无形和有形的黑暗中,仿佛只有他这一双眼睛,变得异常阴沉,犀利,和阴鸷不已。
宁紫玉好长时间都不再说话了,他的安静,也压抑着整个牢房的人,都紧跟着不敢再呼吸。
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从前方的座位上站起来,徐徐地,也甚是优雅地走到纳兰迟诺的脚边,一勾唇,冷声问道:“怎么样?纳兰王爷,朕的鞭子,还好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