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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之后 完结+番外 (朕心甚累)


  李濂点头:“当时所言句句是实。兄长若不信,可向其他人求证。”
  见兄长再没什么表示,他便将这些年的事情娓娓道来。
  李沅战亡后他眼见着朝廷的态度不善,便选择装疯卖傻、明哲保身,做足了不堪大任的纨袴姿态,朝廷也实在不好做得太绝,他好歹是保住了陵州的成国公府。
  而后朝廷在北境节节败退,兵权再不是让人趋之若鹜之事,反倒成了一个烫手山芋。那时战火已经波及到陵州城外,他便适时地站了出来抗击外敌。
  当时朝廷也实在是无人可用,他打了几场胜仗,收复启江以南之后,爵位官职便向不要钱的一样架到了他的身上。他就开成国公府的私库养兵,概不管京中诸事。与此同时,京中下旨谋害兄长的隐帝反被奸臣所弑,奸臣扶立恭帝陈昭继位、陈昭又将奸臣斩杀。
  恭帝继位没多久,他即主和谈。和谈成功之后,京中屡次下旨要他入京,他一概不听,反倒请求由自己去削减东南各节度使手中兵权。那时朝廷已经无人能制住他了,只好准他所奏,就这样他又收拢了东南边境的军权。
  元懿四年,他从东南起兵,一年的时间便入了长安。加封九锡、受禅位、登基改元,又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平定四方。半年之后,陈昭自缢,与前周有关的一切似乎都已
  听完这番话,李沅沉默良久后,问他:“和谈是必须为之,还是你想留存兵力?”
  “无将无兵,内有天灾,只得和谈。”兄长与甸服人打了近半生,李濂自然知道他关注的是什么,答道,“绝不敢因私而勾结外邦,因内政而废边防。”
  李沅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些,又问他:“恭帝陈昭,是与你相识的那个陈五郎?真是自缢而亡?”
  “是他,”李濂苦笑一下,“我总不至于连他也不放过。”
  他少年在外游历时与陈昭相知,还曾将人偷偷带至陵州,是以兄长知晓他与陈昭有交情。
  但他隐瞒了一点,当年兄长出事后,还在封地上的陈昭曾为兄长仗义执言。彼时落井下石者太多而雪中送炭者寥寥,不论其他,但是这一份情义,他也不可能对陈昭下手。
  话虽如此,可他也不敢说,陈昭是自尽,与自己毫无关系。
  “倒是长本事了,”李沅面带三分笑意,“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
  李濂知道兄长这是要发怒了,连忙垂首请罪:“濂不忠不义,辜负兄长教诲,还请兄长责罚。”
  李沅又道:“你口口声声说要我责罚,可曾真觉得自己做错了?”
  李濂向来如此,做错了事被发现时,嘴上认错认得比谁都快,可心里却丝毫不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有何不妥,到了下次,依旧是不肯改正。
  李濂抬头,平视他的眼睛,十分硬气地道:“濂无错。”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做的事是不忠不义——以臣伐君是为不忠、恩将仇报是为不义。他自认敢作敢当,因此不在意别人骂他乱臣贼子、谋朝篡位。
  可他从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不忠不义又如何?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前周朝廷那般对兄长,对李家,他又怎么可能再去当一个尽心尽力、视君王如天的臣子?
  “罢,罢,”李沅长叹两声,“如今我是管不了你了。”
  “阿兄。”李濂以为他这是对自己失望至极,小声唤他,试图挽回一二。
  可李沅并不回应,李濂只能眼看着李沅从主座上站了起来,走至他背后。他以为兄长就要这样离开,再也不见他了。他吓得想要立刻起身去追,却听闻一声轻语从背后不远处传来:“转身”
  他不明所以,却还是转至了兄长所在的方向,又看见兄长蹙着眉头,对他说了一句:“坐有坐相,把脊背挺直。”
  李濂丝毫不敢违逆,将原本就挺直的后背再直起一些。这样一来,他的坐姿愈加端正了。
  李沅这才又带上了几分笑意,后退几步,一撩衣袍,跪在了他身前。
  “兄长您起来,”李濂惊得立刻由坐变长跪,他这才明白兄长为何要他转身。方才兄长居主座面朝南,而他则面北。如今兄长竟是要向他北面称臣。他的语调因焦急而变得不太自然,“濂可万万受不起您的礼”
  “坐回去,”李沅的声音不大,语气却不容反驳,“帝王当受万民朝拜。”
  “回去。”看李濂不肯动身,李沅又重复了一遍,“你坐着,我拜完就起来,你若不回去,咱们俩便一直这样耗着。”
  李濂深知兄长说一不二的性子,不敢再执拗下去,将自己的坐姿又端正了些。
  他的双手紧紧扣住大腿,努力平静着自己的声音,看着兄长向自己行了一个稽首大礼,缓缓道:“前周陵州大都督、辅国大将军、上柱国成国公,臣李沅,拜见陛下,愿奉陛下为主。”
  李沅的话音刚落,他便连忙起身,将兄长扶起。
  两人走至小榻边并肩坐下。大起大落太过伤神,李濂好半天才觉得自己缓过来,对李沅说:“阿兄实在不必如此的。”
  他心底是想让兄长能从心所欲的。兄长不愿意认他,那不认就好,不愿意事新朝那便不事,任何事都只要兄长开心就好。他万没想到,兄长竟然会直接向自己称臣。
  “陛下这模样,是不信臣这个前朝旧人的忠心?”李沅看李濂有些呆愣的样子,忍不住想要逗他,他挨李濂极近,有些低沉的嗓音传至李濂耳中,宛若天籁,“你既承天受命、受禅登基,便就是正统。我怎能不认你这个主君呢。”
  看着李濂还是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他又补了一句:“更何况,我又何时说过你做错了,被人欺辱至此,怎能不思反击?”
  他是忠不假,可绝不是君王要杀自己,自己还能谢恩的愚忠。既然前朝不义,李濂又是治世之君,也并无任何不妥之举,那他自然当奉新主。
  再说了,李濂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幼弟,他怎么可能扔下李濂不管。
  “谢谢阿兄。”李濂总算明白了李沅的用意,冲他轻声道谢。过了许久,他才像想起什么一样,问李沅:“我听医官说,您的伤已经结痂了。”
  “是,今早发现的。”李沅点头承认,“我也不想不清楚为何。不过,这世间无缘由的事情太多了,既然想不明白,便不要费神去想。”
  李濂明白兄长是在说给自己听,子不语怪力乱神,可如今除了冥冥天意外,再也无法解释发生在兄长身上的事了。
  他勉强是压下了自己的多余的念头,带了几分期许问李沅:“后日的大朝会,兄长要去么?”
  李沅对此却毫不感兴趣,直接就拒绝了他:“不去。”
  急于想兄长展示却被拒,李濂的语调降下去些,又问:“兄长要见见您昔日的旧友么,像沈将军焕,还有?”
  李沅想了想,答道:“不急。”
  两次提议都被拒绝,李濂不死心地又问了一次:“林先生快入京了,您要见么?”
  “子清?”李沅双眼一亮,毫不犹豫地回答,“要见。”


第6章
  会见林子清的地点被李沅定在了永昌坊内的祖宅之中,他没有理由久居宫中,因此在那日与李濂相互表明身份后,便回到了祖宅居住——北上宦游至陵州之前的那十几年岁月,他都在这所宅子中度过,对他而言,此处便是家。
  李濂与他不同,甚至在兄长说要回家去住一段时间时,他下意识地以为兄长指的是要回陵州去。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兄长的想法与他不一样,他自幼生长于陵州,以那里为故乡,于他而言,京城长安和郡望所在的陇西成纪并无差别。他知道自己出生在京城,也知道自家在长安有宅子,可从未在意过这些。
  到了休沐当天,林子清径直走到了永昌坊内,面对着占坊一半的大宅,不知李濂意欲何为,在门口踟蹰不前。
  还是守在外面的卫士认出了他,将他迎了进去,边走边小声对他说:“林太傅可算到了,主上在里面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林子清不敢再耽搁,快步走入堂屋。
  李濂一早就陪着一身素服的长兄等在其中。
  李沅的爵位封地虽定,可其他的却还要与兄长商议后再定。历来宗室爵位虚职虽高,但为防生乱,多无实职。他却想让兄长继续带兵,在陵州也好,在其他地方也罢。眼下朝廷确实缺将领,之前的许多场仗都是他自己领兵,可如今他已登基,总不能动不动地就御驾亲征。
  他信兄长,可兄长偏要避嫌,不肯以亲王爵领兵,还以自己未曾守过母孝为名,要补上三年孝期,顺便避开了出仕一事。
  他还当这是托辞,可兄长却穿上了素衣,不食荤腥,倒似真的要将错失过的三年母孝补上一般。
  一进屋,林子清便向着主座上的那个身影低头小步趋向前,在离李濂约五步的地方站定,用一丝不差的礼数俯身深拜道:“臣太子太傅林子清,见过陛下。”
  坐在上首的李濂连忙让他起身。林子清抬头时,眼角余光自然地扫过李濂身旁。
  这一眼,他仿佛瞥见了一个挺拔的身姿,端坐如松柏。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在面圣时竟还想些不切实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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