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快。”尹眉无把东西递给年九珑,“公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年九珑低头翻看着信件。
“不当讲也得讲。”尹眉无站着说话不腰疼,靠在窗边风凉话不停,“公子,您娘亲确实命苦,居然是被年庄主强娶来给七夫人做药引的。”
“您娘亲唉,我见过,样貌端庄出挑,又是出身明镜堂的名门弟子,天赋异禀,擅药石之术,自己的体质也特殊,阴阳药体,那就是一活人参呐。年庄主最宠七夫人,为了她孤身杀进明镜堂,废了你亲娘的师父,强娶过门,就为了放血给七夫人治病。”
“有人那就是短命,用什么治都没用,七夫人靠着你娘的血活了几年,后来听说是突发急病死了,哎呦,活该。”
“你娘早在生你的时候就不行了,硬是挺着,暗地里命人经营产业,把你送出去,送到齐王府,应该是怕你太小被年存曦暗算吧?她跟齐王什么关系我就不知道了,能向皇室托孤的还有什么原因啊,我不清楚,您也就别瞎猜了。”
年九珑攥着手里一沓信件轻叹了口气,闭上眼靠在墙上。
“对了,看在公子这么大方的份上,再赠你个消息。”尹眉无笑笑,“七公子也病了,快不行了,哈哈哈,都说是在娘胎里得了他亲娘得的病,年庄主都急得头发都白了。真是风水轮流转,报应不爽啊。”
“我知道了。”年九珑揉揉眉心,收了信件,“你回去吧。”
“好嘞!喝酒去喽。”尹眉无欢天喜地跳出窗口,轻身落在树梢上,翻身跳出庭院跑了。
庭院外落了霜,白羽盘膝坐在房顶瓦片上,眯着眼睛悠哉捧着个冒着热气的小茶杯,滋溜喝了一口。
有人在身后拍了拍他肩膀,白羽慢腾腾转过头看,没想到是七公子,七公子怒目瞪着他质问:“背着我与年九珑勾结,我就那么好骗么?!”
白羽登时吓蒙了,慢腾腾爬起来行礼,一个没踩稳稀里哗啦栽下房顶。
尹眉无侧身支着头卧在房檐上看着底下摔得七荤八素的白羽笑,狐狸尾巴在空中摇来摇去。
白羽摔得浑身疼,爬起来又太累,索性就地趴着,捧着一滴未洒的小茶杯又滋溜了一口。
尹眉无翻身跳下来,轻盈落在白羽边上,连拖带拽把白羽拖起来,“走了,先喝个酒,然后赌坊玩。”
“出什么出嘞,我都忙死掉了。”白羽慢悠悠拍了拍身上的土,“七公子病的不轻呢,苦了我们。”
“那你自己找回去吧,不顺路,就不送你了。”
白羽眯眼为难道,“不认得。”
“那不就得了。放心,很快就不用帮七公子干活了。”尹眉无道,“九公子还是挺靠谱的,挺大的事他都没什么表情,有前途。”
“那怪好的呀。”白羽欣慰道。
尹眉无挎上白羽脖颈往朝暮楼那边拖,一边交代,“今天我是林姑奶奶,你就装成被我养的小白脸,然后我出那张骨牌的时候,你听清对面是摸的是哪张……”
白羽眯眼问,“为什么每次你都换脸,但我一定是那个小白脸。”
“嗯……那你演林姑奶奶?”
“不了。”
年九珑在走廊外靠了一会儿,推门回了客房。雁三琏也没再睡着,静静靠着床头,见九九回来,抬手握住他的手。
“我听到了。”雁三琏温声道,“别太难过。”
年九珑才无助地跪在床榻下扑进雁三琏怀里,默默埋下头。
雁三琏轻抚着他头发,轻声安慰,“别害怕,想做什么我与你一起。”
“嗯。”年九珑哑声答应。
窗外飞来只小灰雀,落在年九珑肩膀上,叽叽喳喳乱叫。
年闻递来消息,说换了快马,只一天就赶到临州了,约定了送药交接地点。
“我出去拿药,很快就回来。”年九珑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静下来,拿了件暗蓝外袍披上,起身出了客房。
雁三琏本不想要他勉强,想着他大概也想自己静静,便由着他去了。
却直到天光大亮,九九也没回来。
雁三琏心中不安,拿了小扇披上衣裳寻了出去。
凭借多年影卫的经验,雁三琏跳上临州城的城墙,眺望整座城,目光在几处隐秘地点停留,记住了所有可能的交接地点,雁三琏跳下城墙,飞快搜寻整座临州城。
在一处避风的巷道里发现了打斗的痕迹,满墙都是被右手刮过的指痕,满地是血,还有几只被撕碎的虫子,尸体上散着酒气。
恶人榜第二的酒蛊仙?
雁三琏合起小扇,平静无波的一双杏眼渐渐眼神冷厉下来,面带薄怒。
“现在是什么人都敢在我手里抢小孩了么。”
脚尖连踏墙壁,朝着洵州方向飞身而去。
第66章 一朝之患(二)
孔雀山庄,常春阁。
年厉云坐在儿子床边,一夜发丝花白,憔悴了不少,握着年有常的手,安慰道,“你二哥已经去取药引了,很快就会好。”
七公子此时面无血色,缩在锦衾之中无力地侧躺着,双眼无神,印堂发黑,哆哆嗦嗦地咒骂:“年存曦不会这么好心……父亲……他怎么可能救我……他恨不得我死……”
“有常。”年庄主疲惫劝导,“存曦稳重顾大局,救你是为父的命令,他不会不从。”
花犯悄声坐在常春阁的飞檐上听着,时不时往远处望望,心里嘀咕:“什么药引子能救他,之前为了给七夫人找药引,废了那么大力气才找到一个阴阳药体的女人,整个大承也就只有那一位吧。”
几个人风尘仆仆走进常春阁的外堂,几个仆人抬着一个五尺见方的铁铸兽笼,一路滴着血过来。
聂夫人面无表情冷漠地跟着,旁边一个腰挎酒葫芦的青衣男人醉醺醺跟着走,双手揣在袖里,嘴里叼着枝外边紫竹林摘的竹叶,下巴上扎剌着胡茬,眼神慵懒颓废,邋里邋遢地趿拉着草鞋走,时不时拧开葫芦喝一口,浑身酒气,
年存曦首先恭敬行礼,“父亲,我把他带回来了。”
年庄主垂眼打量被塞进那小笼子里的少年。年九珑蜷身倒在里面,浑身血肉模糊,一身暗蓝的衣裳被染得深红。看见年庄主时,突然爬起来,狠狠瞪着他,双眼通红,嘶哑质问:“我已经不是公子了,摘了雀羽冠废了右手,你们凭什么抓我?!”
年庄主有些不悦,坐外堂上座,垂眼看着这个小儿子,一双凤眼怒气冲冲,眼底深邃满溢仇恨,跟他那个短命的娘一模一样——一样的不招喜欢。
年存曦微笑道,“九夫人生前是珍贵的阴阳药体,整个大承也找不出第二位了,但年九珑与九夫人血脉相连,想必他也是阴阳药体罢。”
“……”年九珑用力撞着铁笼,嘶哑斥骂道,“什么?!你们逼死我娘,现在还要用我来救他?!凭什么?我不是人吗?年厉云?我不是你生出来的?!我是畜生吗他比我好在哪?!”
庄主被烦得头疼,“叫他安静点。”
年存曦点点头,看向酒蛊仙,“庄主让他安静点。”
“怎么个安静法……”酒蛊仙懒洋洋挠了挠脸,一脚踢在那铁笼上,铁笼哗啦一声飞了出去,狠狠撞在堂前雕常春藤的石柱上,砰的翻倒在地,年九珑被关在里面摔得浑身骨头都要碎了。
趴在笼底吐了一口血,身上,脸颊上,凡是露出来的地方尽是淤青伤痕。
却完全无法反抗。体内进了只酒蛊虫,一旦运功便会被噬咬内脏和经脉,被那酒蛊虫从内里蛀空。
“聂夫人,去试试他的血能不能救七公子。”年存曦吩咐身边的聂漪兰,转头对庄主道,“虽说百药谷对此道最为了解,但他们与年九珑交情太深,聂夫人精通药毒,不会出岔子。”
“好。”庄主点了点头。
聂夫人冷冷走到铁笼前,抓住年九珑的左手,在他手腕上划了一刀,血液源源不断淌下,流进聂夫人手中的白瓷碗里。
年九珑渐渐清醒,挣扎爬起来抓着铁笼,望着床上躺的年有常,声音嘶哑,咬牙切齿,“你不会像你娘一样好命了。”
年有常从病床上爬起来,大口喘着气,艰难道,“我娘已经死了。”
“但我娘也死了!”年九珑扒着铁笼嘶哑吼道,“而且是因为你,你娘!凭什么?!饱食终日十指不沾阳春水,你们高贵在哪,值得让人以命换命?!”
“年九珑,闭嘴!”庄主大怒,用力一拍桌子,“勒住他的嘴,卸他根肋骨。”
年九珑整个人都凝固住了,怔怔看着两鬓斑白的年厉云,说出这么狠毒的话,逼着他去死的,居然是他亲生父亲。是啊,同样是亲生的,也得分出亲疏内外啊。
酒蛊仙有点嫌麻烦,揣着手走过去,打开笼门,撕开年九珑的衣襟,撕下两条布料勒住他的嘴,再把手脚绑在笼上,年九珑没有反抗,像个木偶一样任他摆弄,也确实没有什么力气反抗了。
“对,早这么听话哪会吃那些苦。”酒蛊仙呵呵一笑,搓了搓手,“死了以后可别来缠着我,跟我没关系喔。”
年九珑木然看着酒蛊仙,腹上猛然剧痛,一把匕首顺着肋骨缝插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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