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上多数的官吏被他们灌倒,眼看要下咱大昭的面子时,有一人越众而出,和那王子对饮了足足三千杯!你们猜猜,这是谁赢了?”
正到关键处,说书人却慢慢地端起茶盏,底下人们纷纷不乐意了,急哄哄地叫嚷起来。
说书人喝完茶,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才继续道:“最先撑不住喝倒的那一个,乃是那北娆王子!”
听众们不由大笑,问道:“是谁这么厉害能喝赢那北娆人?”
“别急别急,听我说完。北娆王子第一次输在酒上,非常不甘,说对手是个酒袋子转世,还说中原人口舌功夫厉害,可比起武功却是弱不禁风,像个娘们,你看看,这能忍吗?”
“于是两人比完了酒,又比起武功,北娆王子大醉,没个轻重,甚至吩咐手下人把他的弯刀拿来。而那人不顾劝阻应战了,称要‘表演剥花’,两人刀剑过招,只见北娆王子的衣袍像一朵花一样碎了个干净……”
说书人还没有说完,底下已经哄笑成一团,就连说书人自己也是笑意不止,他连喊好几声才让场面静下来,“而这个让北娆颜面扫地的人正是——当年的太子殿下,如今的皇帝陛下!”
众人听到这句,皆叫起好来,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纷纷叹气,道是可惜,又谈起这病怎么还没有好。
角落里的男子没有再听下去,他抬步走出茶栏,外面的阳光曛人,落在男人戴着斗笠的半张侧脸上,他眯起眼睛,抬起头,遥遥望向露出一角的皇宫。
第2章 离宫
是夜,团团乌云如同散开的墨,压着半轮皓月,吞没了浅薄的月光。
许延从茶栏里出来后,换好行头,在皇宫墙下静静蛰伏着,与阴影融为一体。
等到天色一片漆黑时,高墙上的巡卫转到另一边,他才把绳索甩手一抛,刚好挂在石壁上突起的一角。
许延扯了扯绳子,确定不会断开后,脚尖借力一踏,身形宛若夜鸟一般丈丈飞高,不过数息时间,他便无声无息地落在宫墙上,在巡卫回身之前,收回绳索,进入宫内。
无数宫殿巍峨的飞檐翘角在夜色里影影绰绰,宛若披着一层黑纱。
沿着深深曲径,许延放轻了脚步,前方拐角处一队巡卫迎来转来,他飞快避开,潜在一处屋后坐下,借着窗阁映下的灯火,他掏出衣襟里的图纸展开。
可以清晰地看见上面纵横交错的皇宫路线,注着密密麻麻的标记,而红笔所圈的中心处,正是皇帝所居的太玄殿,其上画了一个亮闪闪的明珠。
可太玄殿四面空旷,设有门楼,一旦有异动,就会被楼上的弓箭手居高临下地一箭射穿。
许延收起图纸,抬起眼睛,低声喃喃:“少了一样东西。”
他刚站起身继续向前走,却听身后屋里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是几个守卫进了屋,正招呼着让宫人快点送酒来。
“差点忘了。”许延回过身,几不可闻地道:“是禁军亲卫的令牌。”
他打晕了送酒的宫人,把人扒了衣服自己换上,再随手戴上纱帽,挡住半张脸,打开木门。
屋里灯光通明,一张木桌聚了两三个守卫,许延低着头把酒放在桌上,听见为首那人斥责了几句怎么来得这么慢,接着又跟同僚们说起之前的话题。
许延拿着托盘,动作畏缩地往后一退,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他的手一动,同时守卫腰间的令牌消失不见。
正要出门时,守卫灌了一口酒,无意中手臂蹭过腰间,顿时发现不对劲——令牌已经不见了。
“我令牌哪去了?”那人连忙站起来。
“就没见你摆弄令牌,别是来时落下了。”同伴道。
“不可能啊,刚才还挂在腰上啷当响……”守卫扫了一圈地面,一抬头,看见一脚迈出门槛的许延,不由眯起眼睛,注意到这人的身形高大眼生,当即喝道:“站住!你是哪个宫的?”
那一瞬间许延身形定住,没有回头,也没有答话。
守卫立刻警惕起来,“你是何人?回过头来,听到没有!”
许延收回了那只脚,单手把脖颈领口里黑布挑出来,向上一拉,蒙住大半张脸,只留下一双冰冷锐利的眼睛。
随着嘎吱一声,他关上木门,转过身。
守卫一看对方蒙住面孔,一身肃杀之气几乎让整个屋子黯淡下去,顿时惊慌起来。
“什么人?!”
“有刺客!抓住他!”
其中一人刚想拿起桌上的佩剑,不妨迎面托盘飞来,只能抬手去挡,在视线受遮挡的那一刻,整个人骤然被一股大力提起来。
许延立在守卫身后,一手卡着他的脖子,向对面两个人沉声道:“不许动。”
两个守卫顿时僵硬了,“你想做什么?!”
“快放开他!”
被挟制住的守卫浑身颤抖,不敢挣扎,求助般看着自己的同僚。
两个守卫不敢再妄动,只能叫嚷道:“我告诉你,这是在皇宫,你逃不掉的!快快放开他,还能有一条生路!”
许延闻言微微颔首,真就如他们所言,猛地将人质推向他们,接着他整个人也跟着上前,一掠而过时带起猎猎风声,让桌上的烛火随之倾斜,几欲熄灭。
屋里光线大暗,只听铿锵一声长剑出鞘,一道雪光划破幽暗,许延在分毫之间侧身,避过可以将他劈成两半的利刃,挥出一掌打晕执剑守卫。
另一人显然惊慌至极,剑才出鞘一半,就被许延抓住剑鞘硬生生抵了回去,来不及做出反应,他就已经在对方一击之下失去意识。
烛火冉冉升起,满室光线晕染,两人倒下。
最后剩下的守卫颤栗着后缩,“别杀我……”
“放心。”许延做了保证,下一刻上前把人击晕。
再次走出门时,他已是一身侍卫打扮,修身长袍配长剑,从肩膀到腰部的线条非常显眼,流畅而挺拔。
玄底盘云纹的领口太紧,许延抬手松了松。
拿到了令牌后,他很快通过审查,穿过门楼,进入主殿旁边的藏宝阁里。
阁内一片漆黑,许延点了盏灯光,光线一亮,四面高架上陈列着琳琅奢宝,几乎让他有些花了眼。
时间有限,他来不及多看就开始找起那颗西夷进贡的明珠。
四下一片寂静,许延翻了半天才找到那银鎏金冠上,他不由松了口气,可拿到手里他才发现本该镶嵌在上面的珠子却不见了。
他顿时眉头一皱,回身扫视一圈阁内,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不对劲。
手边烛火往深处一移,爬满的阴影褪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人,衣衫褴褛,鬓发散乱,脸上沾满灰尘,看不清五官的轮廓,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竟然有个人无声无息地站在这里,他一点也没有察觉,这一幕简直是骇人的。
许延顿时浑身都绷紧了。
对面的男人迎着他的视线,歪了歪头,袖子里的手随意一抬,一颗皎白的明珠抛向半空,落下时被他稳稳接在手心。
“你……”男人似乎觉得挺有意思,想说些什么,然而才出了一声,就被突然上前的许延抓住,狠狠扣倒在地。
砰地一声,男人后脑着地,摔得整个人都迷糊了。
地上的灰尘飘散又沉落,月光透出宽大的窗阁,洒落在他们身上。
“你是何人?”许延死死抵着他,背月的轮廓形成庞大的阴影,完全覆盖了身下的男人。
男人眨了眨眼,“……我?”
“说。”许延用森然的语气威胁道,“不然杀了你!”
“杀我?”男人道,“你在吓唬人吗?”
许延冷哼一声:“是不是吓唬人,你很快就知道了。”
相比许延的紧绷,男人显然非常放松,甚至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我现在就知道,你能拿到令牌到这里来,不可能不被发现,可你的身上一点血腥味都没有,证明你从进宫的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杀。”
许延凝噎,气氛非常诡异地沉寂了一会儿,他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谢……”男人非常短暂的顿了顿,“嗯,我姓叶,叶流州,你又是什么人?”
许延心里想着怎么解决麻烦,一时没吭声。
叶流州却已经挣动起来,一连串地问:“你是谁派来的?你来找什么?”
“闭嘴。”许延额角的青筋一跳。
“你不说我也知道。”叶流州抬起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那颗散发淡淡辉光的明珠。
像是受到一种蛊惑,许延的眼睛也跟着明珠转动。
“你是为了它而来。”男人用肯定的口吻说道,“我也是。”
许延打定主意,要抢走明珠打晕男人,然后快点离开皇宫。
正欲动手,不料叶流州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把明珠放下道:“大侠,有话好好说,珠子你拿去,千万不要动手。”
许延劈手夺过明珠,松开男人站起身,毫不停顿地打开窗子翻出去,然而没走一步却感到衣摆一滞,他回过头。
男人与他隔着一扇窗,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角。
天边的雾散尽了,墨云向两边退开,皎洁的月光倾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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