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尽尘土后,那几乎是一种动人心弦的美。
前后差别太大,许延一愣,不由觉得面前这人和他从宫里带回来的人是不是被调包了。
叶流州直接在水中披上外袍,站起来侧身系上腰间衣带。
在没有掩上之前,许延透过重重水雾,注意到他从腰际到大腿的皮肤上,似乎刺有繁复的纹路,隐约是条龙的形状,然而只是一闪而过便被白袍遮住,看不真切。
“那是什么?”许延皱起眉头问。
叶流州走出净室,把潮湿的墨发拨在肩头,拿起布巾擦拭,带着一抹懒懒散散的笑意道:“你说什么?沐浴连泡一会儿的时间也不给,连点水也在乎吗?”
他光着脚,在地面上留下一串水迹,许延错开注意力,难以忍受地道:“去穿上鞋。”
叶流州装作没听见,飞快直接上了榻,把被褥踢到一边,舒舒服服地坐下来。
许延的眉头已经快打结了,他想起留在这里要说的正事,道:“现在整个京城都被封锁,以你的身手,只要出了客栈门就一定会被禁军抓住,为了避免牵连到客栈,所以这几天你就一直待在这里。”
“放心,我也没有能去的地方。”叶流州道。
“城里戒严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到时解禁,客栈人流往来,耳目众多,你不准在人前出现。”
“放心。”叶流州点头。
“还有,你在客栈里的一切花销,自己承担。”
叶流州和许延大眼瞪小眼,“我没有银子。”
许延冷酷无情地看着他,“那就去睡地窖吧。”
叶流州看着对方要来抓他,连忙抱紧床柱,怎么也不撒手,“不不不不不……”
许延放弃了这个念头,从案上拿起账本算盘,道:“你在客栈住的房间,用的水,吃的饭,每一笔我都会记下来,你要一一偿还。”
叶流州听着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还?”
“和阿岸他们一样,做客栈的伙计。”
“真不愧是个商人啊。”叶流州感慨道。
许延说完了要说的话,不再停留,转身向外走去。
门关上了,屋里只剩下一个叶流州,他下了榻,看着一盏橙黄的烛火,想挑亮一点,可是还没有走几步,忽然那灯越来越暗,逐渐整个房间都笼罩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
叶流州原本轻松写意的神色僵硬起来,黑暗里一片死寂般的安静,他忍不住四处张望,可看不见一丝光亮,只能摸黑去点烛,却不慎被桌案绊倒,连带着撞翻了高几。
高几上面的灯盏摇晃着摔落在地,烛火瞬间点燃了毛毡。
叶流州坐在地上,感受到灼热的温度,便知道根本不是灯光灭了。
他伸出手,放在眼前,却什么也看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受君有夜盲症,古代叫做雀目,后期会治好ww
第5章 日常
许延没有走远,便听到屋里传来几声响动,他折返回去,刷地拉开门,还有些不耐烦,却见到毛毡竟然着起火来,那火光寸寸升高,而叶流州就茫然地坐在旁边,几乎被火舌舐着边。
他顾不得惊愕,上去一把拉起叶流州的胳膊,把他甩到一边去,接着去净室接了一桶水,哗啦泼在燃烧的火焰上。
叶流州伏在一边,手臂磕在了案几上,他也没有在意,闻到了一股呛鼻的焦烬味。
所幸许延赶到及时,火势并不大,一桶水便灭了。
他看着一地焦黑的废墟,脖颈上的青筋暴跳,一把将叶流州从地上扯起来,“你究竟在干什么?”
叶流州就算看不见,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滔天怒火,他咳了咳,连忙甩锅道:“我不知道……”
许延信他才有鬼。
叶流州踉踉跄跄地被许延拉扯出房间,沿着长廊向前走,来到尽头处,被他推进一个房间。
许延也跟着进屋,把微微摇曳的烛火剪灭,再将案几上的白釉红螭瓶收进柜子里。似乎懒得再跟叶流州多说一句话,他做完了这一切,直接带上门出去了。
叶流州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嘴角泛起一点笑意。他一点点地摸索着屋里的摆设,找到床榻边躺下去,他扯了扯被褥盖上,嗅到有种淡淡檀木香的味道,让他平静下来,陷入沉睡。
他一觉醒到天光大亮才醒,去洗了脸,找了根布条把长发绑起。
这时阿岸推开门,没有迈步进来,而且是先探出个脑袋,“叶兄?睡醒了吗?”
叶流州走到他面前,道:“醒了,你们老大呢?”
阿岸傻眼了,隔了好好一会儿才道:“你是叶流州?你昨晚不是这样的啊……”
“那是什么样的?”他挑了挑眉。
“就、一身灰,脏兮兮的……”阿岸吭吭哧哧地说到一半,想起来对方先前问的话,回道:“老大走了。”
“去哪了?”
“不知道,老大行踪莫测,从不跟我们说。”阿岸道,“不过啊,我可是第一次见到老大让人进他的房间。”
叶流州一愣,没想到这里许延的房间,后又记起昨夜自己险些把屋子烧了,便不吭声了。
“叶兄,告诉你个好消息,京城终于解禁了!这会儿客栈里没人,再过一段时间生意可就来了!”阿岸边喋喋不休地说话,边走在前面带路,“来来来,下来用饭,我跟你说啊,绣绣的手艺可好了。”
叶流州跟着他的脚步,走下楼梯,进了厨屋,绣绣和胖厨子都在里面,围着一张小木桌用饭。
绣绣招呼坐下,胖厨子则把碗放在他面前。
一碗白粥配着一碟青菜,着实简朴。
不过白粥煮得软糯稀烂,清香爽口,青菜也炒得有滋有味,叶流州把葱花和椒沫挑出去,问:“有酒吗?”
“酒到是有,不过大清早的,你病才好喝酒能成吗?”阿岸放低了声音道,“而且这边摆的酒,都掺了水,味道不醇。”
“那有好酒吗?”叶流州问。
阿岸像交接暗号一般道,“不瞒你说,咱们那几间空后屋里放了好几坛美酒,有千日春、桃花酿,平日就是来了客人,老大都不让拿出来,可宝贝呢。”
“是吗?”叶流州微微一笑,他吃完早饭,在客栈里晃了几圈熟悉了环境。
到了中午,陆陆续续有客人进来,大堂里热火朝天,厨屋里忙成一团,叶流州不能露面,窝在最里面的灶台下生火,结果扑了一脸黑灰。
胖厨子见了控制不住地大笑不已,就连一边的绣绣也忍俊不禁起来,连忙让他收拾碗碟去,自己两三下生了火。
没过一会儿,阿岸进来端菜,刚迈进来,便见到叶流州怀里捧着高高垒起的盘子,摇摇晃晃地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等等你别……”阿岸瞪大眼珠,正说着,叶流州在转角处一绊,整个人顿时前倾,那些盘子和碗飞散在半空,一阵噼里啪啦的落地摔了个粉碎。
叶流州试着去拦,可伸手去抓时,他还没有站稳,经他一碰,白瓷盘子转了方向,啪地撞在了胖厨子的脸上。
厨屋陷入一片沉寂,只有锅炉里蒸煮的鱼汤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阿岸把叶流州拉出了厨屋,搬了张椅子给他坐,苦口婆心地嘱咐道:“你就在这里坐着,千万别再进厨屋,今天幸好是我们,要是老大,非得把你的皮给剥了。”
叶流州听话坐好,双手放在膝盖上,点了点头。
阳光从窗阁外落进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眸,睡到了夜里才醒。
这会儿夜深了,客栈已经关上门,有住店的客人要添烛火,阿岸收拾好桌椅正打算送去,却发现二楼影影绰绰的有个人影,飘散而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阿岸一惊一下浑身鸡皮疙瘩疯狂冒出来。
只见那人影一袭红衣,黑发披散,无比渗人,经过那客人房前时,敲了敲门,也不说话,留下几只蜡烛便远去了。
阿岸简直惊骇欲绝,正僵硬着无法动弹,忽然二楼围栏处探出半个人来,正是一身红袍的叶流州,“东西我送去了,你早些去休息吧。”
阿岸吓得差点背过气,拍了拍胸膛,好半天才回过神,再一看,叶流州已经不见了。
一连几天许延都没有回来,就连叶流州也常常不见人影,颇为神出鬼没。直到一天夜里,胖厨子发现后屋的门缝里透出光。
他朝边上的绣绣和阿岸挥了挥手:“你们过来看!”
绣绣一愣之下想到了什么,惊愕地张大眼睛,“不会吧?”
阿岸已经推开了门。
后屋原本一片漆黑,不知何时,几颗硕大的夜明珠正随意滚在角落里,照得屋里亮如白昼,让三人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本该摆在一坛坛的美酒,此刻空荡荡的散落一地。
叶流州喝得酩酊大醉,睡眼惺忪地倚在墙上,手边还有一坛没喝完的酒。
三人齐齐傻眼,良久,阿岸喃喃出声:“完了……”
第6章 教训
胖厨子连忙上前查看,叶流州不仅喝完了所有的桃花酿,还把那口盛着千日春的酒缸给开了封。
阿岸急得团团转,“这可怎么办?要是老大回来看到这些咱们都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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