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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挽凤止 (从从从从鸾)


  “陛下,臣有罪,私藏先王上书至今,请陛下治罪。”
  他的嗓子尚还哑着,却仍旧竭力在喊,听来如同傍晚昏鸦的惨叫,叫人浑身不舒服。旁边的人谁也不敢上来劝他,因起初都见过了他眼里密布的赤丝。
  “陛下,先王一生鞠躬尽瘁,此其临终时最后的嘱托,求陛下体恤!”
  明知里面的人听不见,却还是要这样辛苦自己。
  正午日头正毒,只一会儿,慕容楷已蒙了一脑门的汗珠子,沾湿散下的发丝贴着脸,更显得狼狈。
  “陛下……”
  正殿总算开了门,走出来的却不是皇帝。
  慕容臧踩着石阶走得从容不迫,到了慕容楷跟前也是像模像样地问候道:“太原王。”
  “乐安王。”慕容楷冷笑一声,眼始终平视前方,手臂也不曾放下:“先王曾以大事托付你,如今国有急难,你在陛下跟前,却为何不尽为臣为弟之责,反而行小人之事?”
  “太原王此话何来?”慕容臧也不恼,气定神闲笑得自然,语气却重了一些:“如今外无大的战事,内无小的斗乱,四方边境和平,农顺、人和,何谈急难?”
  慕容楷拿眼睛斜视于他,嗤了一声,道:“任人不贤、左右不忠,此所谓国家急难,今不乱,他日必乱!”
  他这话说出来连慕容臧都吃了一惊,胆敢在正阳殿前说这样的话,便有如指着皇帝的鼻子骂,要么是真的疯了,要么是真的不要命了。慕容臧清了清嗓子,道:“太原王此言差矣。太保与太傅为先帝托付来辅佐陛下的贤能忠良,这些年来大燕国运昌盛,也并非先桓王一人之功,如此,何来任人不贤?”
  顿了顿,又笑着说:“再者为上臣子,得伴上左右,必要以为陛下分担忧虑疑惑为忠,如今陛下得以摆脱哀思忧困、亲掌朝政、励精图治,如此,又何来左右不忠?”
  慕容楷像是不能忍住笑意,听完之后立刻大笑起来,笑得坐到了自己跪着的小腿上,使劲捶着地,慕容臧在一旁蹙眉看着,好一会儿待他自己缓过来,抹了抹眼角笑出的眼泪,一遍遍重复着:“小人之言,小人之言。”
  慕容臧拢了手进袖子里。
  “小人又如何?这朝中起初那么多替吴王说话的君子,太原王可知为何一夜之间竟都不见?”
  慕容楷虚了眼眸看向他,抿紧唇不答话。
  慕容臧不急,自行解释道:“自古贤人君子凡是托于帝王之家的,口上都是忠君爱国、天下黎民,说白了又有哪个不是为了谋自己的生前身后?当下的谏言之所以为谏言,是度量君主能够听从才行之,若不能为其听从,便成了妖言。”
  慕容楷楞了一下,方才的神情僵在脸上,消不去也再笑不出来了。
  “陛下圣明……若言极利弊,必能奏效,事关祖宗之基业,如何成了……成了妖言……”他话上虽依旧强与慕容臧争辩,话里却打不起十足的气势。
  “陛下圣明。”慕容臧点点头说:“其下侍卿将相也并非皆是不忠不贤,前些日正阳殿门槛踏破,太原王未曾来过,今日朝堂上鸦雀无声,却是轮到了太原王来此言极利弊,难道太原王以为,凭己一人之力,足抵一朝之力,可力挽狂澜?”
  慕容楷半张着嘴,却未听见他说些什么。
  慕容臧接着说:“如今陛下已决定要中山王接管司马之职,四方安抚退让,因此朝中未有有言反对者,宗族内未有有论异议者,如此境况之下,太原王却为何硬要执着,让陛下为难?”
  “况且陛下初掌政,正心神忐忑,忧愁无所立威。”
  慕容楷猛地一战栗,眼神紧紧盯着他。
  换了种语气,慕容臧矮下身来,搀扶起慕容楷的肩膀:“桓王一生谨慎为臣,得先帝与陛下的器重;夙兴夜寐、攻城略地,才有如今太原王您的富贵殊荣。”
  慕容楷渐渐沉下眼眸,顺着他的搀扶之力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起身时仰头看了一眼天幕,日暖晴朗、万里无云。
  哪里……还有那一夜的风雨交加?
  慕容楷终于将手里的东西揣进了怀里,又弓着身子缓缓一拜,说话像出气一样轻,道了一声:“谢乐安王……指点。”
  最后两个字却说的极重,身子也弓成了一道弧,脸深深埋在下面,看不清是什么样的神情。慕容臧退后几步对他回礼,抬头时笑意加了几分道:“若太原王此刻已没什么事了,便早些回府吧,陛下怜恤你丧父悲痛、忧国心切,必不会把今天的事记在心上。”
  慕容楷又是一拜,算是作别。慕容臧点点头,旋身又踩着石阶回去。
  一直看着他的影子消失在一道闭合的门后,慕容楷才终于要走了,宛如一具行尸走肉,行了几步忽就“咚”的一声重重跪在地上。
  “父王……非儿不孝,只是……”

  第十三章 箭待发

  慕容冲被带到正阳殿时走的是偏门,听说是正门前跪了一个疯子,乐安王打发过了,但恐怕他还未走。
  “什么疯子?疯子还能进宫?”慕容冲觉得奇怪,便问前面的宫人。
  几个宫人战战兢兢躬着腰身,回身对他点了点头,却一句话也不敢答。
  进了正阳殿,可足浑、慕容暐、慕容臧都在。
  “陛下,皇兄,二哥。”慕容冲跪下冲可足浑与慕容暐行礼,又对着慕容臧作了一揖。慕容臧站起来回了一礼,继而上面慕容暐点点头,慕容冲这才放下手站了起来。
  “凤皇,你知不知道,你皇兄召你来是为了什么?”可足浑坐在皇帝一侧,笑弯了眉眼。
  慕容冲自然不知道,于是如实摇了摇头,看向慕容暐。
  慕容暐偏头示意了一下,左右的人立刻将案上放的东西捧了下去,换了慕容臧笑着说:“中山王开府,陛下念及骨肉亲情,特为中山王备了厚礼。”
  慕容冲听得糊涂,只想赶紧知道是什么厚礼,隔着远就伸了脖子张望,到了跟前才发现是蒙着帛遮盖住了的,即刻想要掀开来看,看了眼慕容暐又不敢太失体统,只能站在那里等待允准。
  “行了。”慕容暐看他一幅急切的模样,眼睛也紧盯着自己看,忍不住笑了说:“你看看吧。”
  “谢皇兄!”慕容冲展开笑颜,迫不及待立刻掀了开来。
  赫然一幅精致印绶。
  “往这里来,不是……这里,对,左边,左边一点。”
  几个工匠吊着一块书着“中山王府”的牌匾,左左右右总算摆正了位置。
  入内果然是不一样,倒真是如同建了另一座皇宫,宫里派来的人正在忙着搬运,一个个手里要不然是太后的宝贝,要不然是皇帝的恩赏,指挥的看见有人进来,急忙地弯下腰收了方才颐指气使的模样。
  “中山王,您来了。”
  慕容冲正跟慕容凤说话,理也没理他,慕容凤第一次来这“中山王府”,什么都觉得新奇,拦下了一个宫人细看她手里的东西,即刻又笑着招呼慕容冲来看。
  “这有什么新奇的?”慕容冲探头过来,不过是一块赤色的石头。
  “你现在自然看什么都不新奇。”慕容凤说:“这是赤玉,从前在扶余国产,传说是要剖开马的脑袋,取出脑子来,这活只能扶余人做,后来高句丽灭了扶余,咱们又灭了高句丽,这宝贝就变得稀罕了。”
  “你从哪听来的?这都是真的?”慕容冲听得入神,又有几分不信。
  慕容凤还没说话,旁边那个管事的太监先插进话来:“世子说得一点不错,这赤玉的确稀罕,尤其是这块,太后对着向来爱不释手,平素捧在手里,睡觉也要放在枕头边,听说赤玉有安眠的功效……”
  “行了行了。”慕容冲不耐烦地打断他,只怕他这么喋喋不休下去没一个停下的时候,拉着慕容凤往里面走。
  今日慕容泓未跟他们一起,却并不是因为他也要乔迁,济北王府离着宜都王府近一些,因宫中都在忙着慕容冲的“中山王府”,所以他那边冷清很多,装设也都极简单,所幸他本就尚简,要收拾的也不多。
  “你别把他的事放在心上。”慕容凤进了内室后悄悄拉着慕容冲的衣袖说:“他这个人,咱们最知道了,对什么都苛求,眼里不揉一颗沙子,且一旦不高兴了都在脸上、嘴里,他如今只是不与咱们说话,已算是对咱们好了。”
  慕容冲点了点头,心中却并未真的放下慕容泓的事。
  几个人抬着几只玄色的箱子进来,慕容凤比慕容冲还要好奇,忍不住凑过去一看。
  “这都是族中朝上送来的贺礼,你看有没有什么稀罕的,我们挑几件让人送去济北王府。”慕容冲站在一旁说。
  慕容凤点点头,翻找挑寻了半天,拎了一对外面鎏金的铜马镫,看起来似乎有些旧了,他拿在手里打量了半天问:“这是谁家送的?这么寒酸?”
  “那是楷哥送来的,是先桓王的爱马所配之物,前几日那马随主人去了,马镫就卸了下来。”慕容冲伸手要过那马镫来放在案上一只打开的锦盒里,说:“如何就寒酸了,这些贺礼我全看不上眼,唯独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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