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其之子,美如玉。”他总是在看到姚溪暮的真面目时想到很多稀奇古怪的句子,以至于不自觉的喃喃出声。
姚溪暮脸色微红,蹲下身,捧住他宽大的衣袖,侧头将脸蹭了上去,衣袖的面料是柔滑而微凉的,姚溪暮闭了眼睛:“你既然这么高兴,那我以后都叫你星野。”微凉的触感似乎降下了他头脑的热度,俞星野衣物的熏香是淡雅宜人的,让他想到五月吹过原野的熏风。
在这片熏风中,他缓缓抬头看着俞星野,询问道:“好不好?”
俞星野深吸了一口气,握住他的手将他拉起,重新摸上他的脸,微笑着点头道:“好。”上身微微前倾,他认真的看着姚溪暮的眼睛,没有漏掉一丝内容。
即使姚溪暮的眼中仍然有抗拒,也令俞星野无法抑制的再一次希冀起人世的幸福来。
俞星野时常觉得自己已经老了,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很年轻,他自觉生命消耗的太快,让一颗心过早的老去。在他母亲去世的那一刻起,就彻底告别了天真。其实母亲在世的时候,他也未见得有多么活泼烂漫。
走马观花一般看尽了世间的浮光掠影,就像年幼时母亲让他见到的鬼罂粟,那本来是很好的东西,美而芬芳,世人谓之危险,却忘了它们不过是无辜的花朵,危险的是欲望与人心。
多少欲望与危险暗藏在美好的表面之下?
俞星野在很久以前就明白了这个道理,越明白,就越沧桑。因沧桑而孤独,这个孤独更来源于他的身世,以及身世所带来的不能推卸的责任。
他如背负着千斤重担,在漆黑的悬崖边上行走。
如果有人走进他的心里,能见到的可能只是一片荒芜而黑暗的原野。或许现在多了一颗星星,让他可以成为古老星空下的原野。
星星是无意的,却在他的心空投下细微的光芒,照见一大片奇异的暗红花朵,花朵焚尽,春风吹处,是蓬勃而旺盛的野草。
第80章 过年(上)
秋天过后是冬天,这是姚溪暮这么久以来过得最惬意的冬天。
西楚在西南边境骚扰不休,皇帝出兵灭了灵犀塘,却无法满足他们的要求。
因为朝廷找不到真正的郦修明,也找不到灵犀塘的主人竺怀今。
西楚的士兵的个头短小精悍,极其难缠,擅长丛林伏击。常常来骚扰了之后,就将军队往丛林中带。丛林中瘴气遍布,极损士兵身体。西黎郡王长年镇守西南,深谙此道,不敢贸然将士兵深入丛林。
西楚的将领毒计很多,见西黎郡王不肯上当,无法开展丛林战,竟然派人偷偷往大周将士驻扎的军营里放了很多剧毒的蛇虫。
士兵们没有防备,纷纷中招,被放倒了一大片。偏生军营内只有普通的解蛇毒的药,这些虫蛇像是被专人培育的,毒性极烈,一时之间军医也造不出解毒的特效药,简直束手无策。
被蛇虫咬伤的士兵苦不堪言,一旦被咬,伤处立马溃烂发黑,毒液迅速蔓延到其他地方。为了保命,当手脚被咬的时候,士兵只有迅速挥刀砍断。
才不过三五日的功夫,士兵死伤一片,郡王无奈之下,只得率军搬离驻地。搬离的途中遇到了西楚的埋伏,打了一场近距离的遭遇战。
大败。
士气衰弱之后,又接连败了几场。
消息传到京中,朝中分了两派,一派是主战的,一派是主和的。两派在朝堂上吵闹不休,将小皇帝吵的头疼,主战的认为小小西楚太狂妄,为彰显国威,必须打,不能退让。主和的认为应该先解决真假西楚质子的事,既然假的已经被发现了,就应该审问,找到背后的主谋,给西楚一个交代,顺带将西楚安抚一番,送些银子送些地,再不济结个姻亲,以和为贵才是大国风采。
皇帝听取了两边意见,认为自己是偏向战的,想了几个晚上,居然到了恨不得御驾亲征的地步。但他一丝一毫都不敢表露出来,没有那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带兵出征不是他想去就能去的。
大周有能打的将领,当初能将嘉业侯来势汹汹的大军抵挡在关外的景怀林就是一员虎将。
皇帝主战,派了景怀林带兵直奔西南。
跟着去的还有姚溪暮,他不是去跟着打仗的,而是受了俞星野所托,将蛇毒的解药方子交给景怀林。
“你怎么连这种方子都会有?”姚溪暮对俞星野越发钦佩。
“这些蛇虫比起原来教中培养的,那是差远了。西楚也有穹浪教的后人,这些毒虫多半出自于他们的手中,解毒的方子还在,草药都是寻常之物,也算不得稀罕,只要按照计量调配好了就行。服之能解毒,涂在身上能避蛇虫。”俞星野看着他流光溢彩的眼睛,说道:“你轻功好,悄悄进去,不要被别人发现。跟景将军说,是陆公子给他的,他会收下。”又补了一句:“完事之后,你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过这个年。”
“嗯。”姚溪暮点点头,心里还是有挥之不去的担忧,他抿了抿嘴,考虑着如何措辞,“可是我一走,你这边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俞星野轻轻将他拢在怀中:“乖乖去吧,时机一到,我会来找你。”
姚溪暮低着头,仍然不太习惯俞星野的怀抱,不着痕迹的退开了一点点。他知道俞星野派自己去,是看出来他不想待在太师府了,自从江晚舟发现他躲在这里之后,又上门来过两回,姚溪暮避而不见,但他不知自己能避到什么时候,更怕被俞太师瞧出倪端。
俞太师如今重新还朝,官复原职,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好时候。姚溪暮看在眼中,知道他这是最后的绚烂了,绚烂到了极致,就离死不远了。
送去了解毒的药方之后,姚溪暮跑到了安荷镇,躲在了外公家。江晚舟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找不到这里。
丁大人原是翰林院学士,满腹经纶,博古通经。姚溪暮小的时候常在外公家中玩耍,他对外公的书籍经卷十分感兴趣,老是东翻西看。丁大人心疼书籍,又溺爱孙子,干脆给他开蒙,教他认了字,教导着他惜字爱书。姚溪暮虽小,但懵懵懂懂接受了这番教诲,不再轻易损坏书籍了。
丁大人还记得第一次教小小的姚溪暮读《论语》时的样子,他乌黑的眼睛扑闪扑闪,跟着自己奶声奶气地读着:“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昼夜如流水,带走了青春与热血,昔日的稚儿,已经长成风华正茂的少年。昔日风华正茂的自己,却是风烛残年。
姚溪暮侍候在外公身边,日夜不离。他在江晚舟身边,经常干些伏小做低的事情,现在都尽心尽力的用来侍候外公。
如果一直跟着外公,姚溪暮觉得大概自己也能成为一个做学问的料,而不是现在一介武夫,除去打架什么也不会。他想象着自己如果一直读书,会怎么样呢?会成为一个书生,入秋闱考进士,会是像外公年轻时那样文质彬彬,温良恭俭的君子吗?
“嘿嘿。”姚溪暮磨墨的时候,想入非非,不自觉笑出声。
“溪暮,想到什么高兴的事了?”外公搁下笔,好奇的询问他。
“也不是什么高兴的事。”姚溪暮坐在桌边的小凳子上,歪着脑袋看着外公,笑眯眯的说道:“我在想,如果我是一个书生,那现在情形定然又不同了。”
丁大人闻言也笑了,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所幸你不是。”他摇摇头:“百无一用是书生呀。”说话间,丁大人膝盖上盖着的薄毯滑落,姚溪暮蹲下身,为他重新捂在膝上,如此仍害怕丁大人会冷,又起身往一旁的小炉中,多添了几块炭。
屋子里暖烘烘的。
祖孙俩凑在一起过了年,姚溪暮心里高兴,煞有介事的和吉婶贴了桃符,放了爆竹。又拿出看家本事,做了一桌子的菜,将吉婶看的啧啧称奇。
丁大人止不住欢喜,又心疼他受累:“就咱们三个人,哪里吃得完这么一大桌子的菜?”
姚溪暮擀着面皮,捏出一个个小元宝似的饺子,朝丁大人眨眨眼睛,献宝似的说:“外公放心,我饭量大!再多也吃得完。”
新的一年到来了。
初八这天,天空飘起了薄雪,姚溪暮走到门口,仰头取下光芒黯淡红灯,重新换上一盏新的。红灯映衬着他提灯的手,显得手指格外的白皙修长。
在黑暗中,红灯像是盛开在幽冥中的红花,是给亡魂指引回来的路。
姚溪暮心中默默念叨:娘亲、爹爹,还有甄妈妈,如果你们看到了红灯,就回来看看我吧。
回来的不是亡魂,是风雪夜的归人,姚溪暮的眸子里印出了来人的身影。
俞星野悄无声息地落在红灯下面,他的头发和肩头上沾着些微的白雪,脸被红灯的光芒照得通红一片,他站在姚溪暮面前,唇边带着笑意,眼睛很亮。姚溪暮望着他没有说话,四周寂静的能听见雪花飘落的声音。
“你来了。”姚溪暮笑了起来。
“年过的怎么样?”俞星野问他。
“很好”姚溪暮点点头,他有一连串的话如同脱缰的马从心中奔涌,跟俞星野说起时却只变成了一句:“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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