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如此走进落梅山庄的楼十七,是近三十年来的第一人。
姚溪暮不知道他在江湖中多有名,他只知道楼十七的剑很亮,很冷,很快。楼十七站在梅树下,头发蓬乱,胡子拉碴,顶天立地,声如洪钟:“请落梅庄主江静深出来与楼某一战!”惊得枝上梅花簌簌而落。楼十七眼睛和他的剑一样的亮和冷。冷的让姚溪暮打了个寒颤,他站在楼十七的面前,不确定自己是否是楼十七的对手,但这并不妨碍他拔剑,楼十七看到他拔剑的瞬间,眼睛亮如寒星,犹如饿狼面对猎物,水蛭面对鲜血。
但楼十七并没有拔剑,他腾挪跃动,只是在躲避姚溪暮的剑锋。姚溪暮窥了空子,猛然侧身向前疾刺。他竟不避,鬼魅一般欺身而上,用两指捏住剑尖,双目炯炯,状若癫狂:“破晓,竟是破晓!”姚溪暮大骇,气息微乱,好在他练习云风诀已有时日,此时气随剑走,剑气徒然大盛。
这剑气来的凌厉,迫的楼十七不得不松开两指,旋身避开,只有衣角被割出一道极小的口子。
“你还不错,我不杀你。”楼十七住了手,神情傲慢,“我不杀无名之辈,速请你们庄主出来与我一战。”
“你为什么非要跟我们庄主打呢?”姚溪暮很不喜欢他这副用鼻孔打量人的倨傲模样。
“杀了他,我就是天下第一剑客。”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杀了庄主你也未必是啊,总有比你厉害的人吧,而且我也没听说我们庄主就是天下第一啊。”
“你懂什么。”楼十七不愿听他胡说八道,举步欲走。
“诶。”姚溪暮拦住他,“当天下第一的剑客有什么好处吗?你为什么要当?”
楼十七不理会他,信步往里走。
“你真的打不过他的。”姚溪暮是真的不解,“你的剑很快,但还不是我们庄主的对手,唔……”姚溪暮顿了顿,歪头道:“庄主一直在闭关,其实我也没见过他的剑法,但听你这么说那肯定是很厉害的了。你可以找我师父,不过我师父于剑法上算不上登峰造极,不如我晴姨,我晴姨的剑法你定是比不上的。”
“你晴姨是谁?”楼十七听得有他比不上的对手,顿时停下了脚步,双眼发光。
“我劝你快走吧,在山下好好活着不行么?真等她来了就来不及了。”
“她叫什么名字?”楼十七面色冷峻。
“谷……”姚溪暮环顾了四周,小声道:“谷晴柔,听说过吧?她很凶残的,趁着她还没有发现你,赶紧收拾细软逃命吧。”
“谷晴柔,她竟在此处?”楼十七闻言兴奋之极,忽而仰天笑道:“哈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哈哈哈哈!她竟然也在此处!我成名十数年,一直鲜无对手,七年前败于她手,之后我一直寻她想要重分胜负。这一次,她要么杀了我,要么让我杀了她。”他一把扯过姚溪暮的衣襟:“小娃娃,你当真不骗我?”
“七年前你败于她,她怎么没杀你?”
“知音难求,对手难觅,你才练剑不久,根本不明白对于剑客来说,遇到一个好的对手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哎。”姚溪暮撇撇嘴:“没用的,这七年你的剑法大有突破,她也没闲着呀。我敢肯定你依旧不是她的对手,你不知道她的剑有多快,有多妙。像闪电,像山火,像蝴蝶和飞泉。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形容她的剑法。你就不怕吗?”
“怕死岂为剑客?我只怕无缘得见这样的剑法。”
“难道当剑客就为了到处找人挑战,随时预谋着杀人或者被杀吗?”
楼十七没有回答他,因为他重新兴奋起来,姚溪暮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只见江晚舟站在熹微的晨光中,在朝夕相对的时光中,姚溪暮毫无知觉,直到现在才发现江晚舟已经不动声色的褪去了孩童的模样,成为玉树般挺拔的少年。
晨光中的那一战,烙印在姚溪暮的脑海中。如同梦里的情节,江晚舟的每一个动作,细微的表情都如同静止的画面,一帧一帧缓慢地展现出来。
楼十七拔出了自己的剑,他的剑厚重沧桑,是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浪子,每一个招式都带着羁鸟归林时的向往与倦意。
那是黄昏!姚溪暮终于认出了楼十七的剑,因为黄昏出鞘之时,他的破晓鸣叫不止。
人逢知音会鸣,剑遇故剑也不得不鸣。
黄昏和破晓出自同一个铸剑师之手,原本是一起的。
黄昏自是锋利,使剑的人却不敌江晚舟。姚溪暮怎么也看不清江晚舟的剑是如何刺中的楼十七,如同他看不清江晚舟每日纵蝶的练习,数百只蝴蝶缭绕着他,却被他的剑气笼罩,飞不出去,辨不分明。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众望所归,人剑合一。
在每一个剑客心里,那遥不可及的境界,在江晚舟十三岁,不,或者比十三岁更早的时候就达到了。姚溪暮的眼神不知何时化作了晨雾中的一只蓝翅凤蝶,被江晚舟的剑气困住了,再也逃不出去。
江晚舟大败楼十七,成名于十三岁,成为江湖中传诵的新的传奇。
不过江晚舟并不在意,也不知晓。他从小生长在落梅山庄,极少下山,山庄里的生活简单而纯净,他每日除了练武、读书,好像再也没有别的。这样很好,他自小性情冷漠,只喜欢练武读书,喜欢自律的生活,不愿任何事物来搅扰。能打败楼十七,江晚舟很高兴,虽然第一次杀人让他觉得惶恐,但战栗的快感更令人兴奋。他执起楼十七的剑,剑名黄昏,如黄昏一样的沉稳和迷茫,剑光闪动,是眷恋的永昼的辉芒。
它很像破晓,但完全不同。
破晓犀利,锋芒毕露,是茫无涯际的黑暗中刺透的第一缕阳光。
姚溪暮看着他手中的黄昏,看的眼睛都直了。他不止一次去求江晚舟,将黄昏借来用用,江晚舟一概拒绝,不仅不借,看都不让看。姚溪暮在未消居一通乱翻,剑没有找到,还跟江晚舟打了一架,被撵出了未消居,气的他双足乱顿,靠着梅树大哭一场。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江离过来就看着姚溪暮哭倒在树下,眼泪哗哗。灼烁和蒙茸对着他又哄又抱,姚溪暮这才抽抽噎噎的站起来,扁着嘴:“离姐姐,晚舟哥哥老是欺负我,我打也打不过他,怎么办呀?”
“怎么回事啊?又打架了?”江离拉他进屋坐下,蒙茸刚给他调了一碗木樨香露,就看着薄绿跟着江晚舟走进了房门。江晚舟面若冰霜,说道:“你打不过我,就拉我姐姐来壮胆么?”
“离姐姐。”姚溪暮转身跑到江离身后:“你看他,他又要打我了。”
“晚舟。”江离问:“你和小溪暮怎么就不能好好相处呢?”
“他老是惹我生气。”江晚舟一顿,说道:“说多了也是没意思,你们爱待多久就待多久。但有一句我得说明白了,剑是不借的。”说完他转身走了。
薄绿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看着江离,叫了一声:“大小姐。”江离对她摆摆手,吩咐:“你不必管我们,跟着晚舟吧。”
江离叹了一口气:“小溪暮啊,他脾气好大。”
姚溪暮点点头:“是啊。”
“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不知道。”姚溪暮垂着头,浓密的睫毛筛过他的目光,留下了很纯粹的委屈。他小口喝着香露,说道:“我以后会乖一点,不惹他生气。”
江离摸摸他的头,看着他低眉顺眼的样子,很像一只油光水滑的小猫。
“哎。”她又叹了一口气。
第12章 嫁女
江离年满十八,将于下月出嫁。
江离出嫁那天,姚溪暮终于见到了落梅山庄的现任庄主江静深。江静深的个子很高,眯了一双细长的眼,身形清癯,面色苍白。时值初秋,暑气还未消散,他却披了一件有风毛领口的长袍,手拢袖中,似是怕冷。
他看起来病恹恹的,完全不像人们口中叱咤风云的落梅庄主。
“义父!”姚溪暮恭恭敬敬地拜倒在阶下,磕了个头:“孩儿见过义父。”
江静深拉他起身,细看了他的面容,沉吟片刻,轻声道:“姚老三家的孩子,今日终于得见,倒有几分像你父亲。”他缓步走下台阶,眼神扫过阶下众人,唤道:“晚舟。”江晚舟本在他身侧,低声道:“孩儿在。”
“天元门的乔家小子怕是快到了,你随我一道去迎吧。”
所谓乔家小子是天元门门主乔一峭的独子乔德章,当年是两位夫人的一句玩笑话,让天元门和落梅山庄订了亲。
乔德章一身红衣站在山庄门口,因为身材魁梧,走路不自觉的昂首挺胸,标杆一样,显得很是威风。姚溪暮跟在江晚舟身后,不停的探头探脑,将江离未来夫君的模样看了个清楚。
“乔德章不丑,模样挺周正的。”姚溪暮一溜烟跑回山庄,进屋跟江离报信。江离还没有盖上盖头,听了他的话,噗嗤笑出声:“是不丑,我见过他。”她满头珠翠,双颊晕红,斜乜着姚溪暮,明艳不可方物:“那会儿他就你这么大,可没你好看。”
“我好看?”姚溪暮指着自己,嬉笑不止:“姐姐大喜的日子还不忘拿我取笑。”江离拉他坐到自己身边,捏捏他的脸,同以往一样亲昵。姚溪暮原本肉嘟嘟的小脸蛋瘦削下去,刀刻般的轮廓逐渐清晰。围着一圈密匝匝睫毛的大眼睛在悄悄调整的形状,逐渐深邃,眼神却依然灵动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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