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风言风语,自然也是入了吕光的耳。
祭天大典完毕,太子后面跟着大队人马,他经过站在后方离得很远,看上去毫无存在感的晔王时,在他身边停顿了一下,方才离开。
晔王转头看过去,并冲他一笑。晔王当即下跪行礼,“墨儿叩见太子殿下。”
连“臣弟” 都省去了,直接用了最恭敬的“墨儿” 。
太子转过头去,居高临下地望了一眼地上的他,“嗯” 了一声,就迈步走了。
晔王站起身来,目送太子的身影远去,嘴角上升至一个前所未有的弧度。
不久,吕光实在是病到连朝政都无法自理了。于是,群臣上奏,请求由太子监国。
这些上奏的人中,太子一党的人自然是鼎力提出。而晔王一党那方面,晔王下了令,叫宰永星等最明显是晔王一党的领袖的人表面上上奏反对一下,却叫不明显是晔王一党的官员则暗地里上奏支持太子监国之议。
慧光宫里,雪杏问吕郢墨:“现在,大家都在等着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主公为什么要支持太子掌权呢?”
吕郢墨望向她,反而问道:“你可知道现在的太子和王匡是什么吗?”
“不知道。”雪杏轻声答。
吕郢墨将头转回来,笑了笑,状似不经意地说:“……是亡命赌徒。”
雪杏不解,“赌徒?”
“他们现在疯了一样地赌上了他们的全部。”吕郢墨手里摆弄起一把冰壶子,眼神望着那冰壶子深不见底,“我也在赌。我也将我的全部全都赌上了。这一场夺嫡之争,这一次,将会是最后的结局。谁赢,谁输,马上就见分晓。”
“……就要结束了。”他望出去窗外,望着那早上艳阳的晨光说。
朝局如此明显。
吕光又在御书房暗召何布、彭明前来商议。
“太子监国一事,两位卿家有何见解?”卧床的吕光如是支头道。
何布拱手道:“臣附议!太子乃国之栋梁,现陛下身体不适,以太子为辅,处理国政,实属正途!”
彭明抱拳道:“臣亦附议!于情于理,实在是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了!”
“好吧!”吕光叹气道。“既然如此,那朕就准奏了!”
“陛下英明!”二人蹲下道。
由是,皇帝吕光准许太子监国之议!
从此,太子就是凉国朝政的主人了!
于是,大权尽归太子之手。
第75章 弑君
太子监国后,大权尽归太子之手,他取替了皇帝使用权力,处理一切国政。他将王匡任命为丞相,大肆重用太子一党的人,晔王一党失去了一切的权力。
如此,过了一年的时间。天下人皆已认太子这个“副皇帝” 为天下人之首,快把皇宫里的那位陛下给忘了。
在这一年里,晔王倒没有消沉。他致力于兵部的事务,并保持与人交际,令本来支持他的官员没有将他忘掉。
一年后,某一天。
太医署。
在太医署内,首席太医是太医令卫翰,向来给皇帝治病的事都是他亲力亲为的。
而在官署内,一名名叫凌新觉的年轻太医,是尚医监提点。
凌新觉不过二十岁出头。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尚医监提点,在卫翰面前连话都说不上一句。但他却是世医出身,由三个月大开始嗅不同的药草,在医术方面精湛过人,尤其是在品药方面,简直是无人能及。
太医署里,几十个药煲全皆被熊熊烈火所滚烫着,它们全都熬着一些药材。每一个药煲里的药材都有至少九成一致,只有极细微的不同,其中有的甚至只有半分的差别。他在做着策划已久的实验,他想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为真。
——没错,凌新觉是一个医痴。与其说他喜欢从医救人仁心任德,不如说他痴迷医学这门学问本身。
他熄了几十个药煲的炉火,将那几十碗汤药倒了出来。
待药放凉了之后,他逐一去品尝,尝试一下有什么不同。
当他尝完最后一碗汤药之后,他惊异得睁大了眼睛,药碗跌在了地上面碎掉了。
凌新觉不过是个尚医监提点,是没有资格给皇帝诊脉的,只是根据书簿上记录的皇帝的病症和卫翰开下来方子研究罢了。当天他看到放在太医署那碗即将被送进宫去的药时,用手指沾了一点,尝试了一下味道,他的舌头和直觉告诉他,这碗药有蹊跷。
而当今天,他试煎了这么多味药材之后,他终于发现了真相!
禁宫。
今天,凌新觉随同众太医一整队人入宫。在队伍离开之际,他偷偷离开了队伍,并找了个角落藏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正是光孝睿敏晔亲王入宫问安的时间。因此,凌新觉立即冒了出来,冲出去急声叫住了吕郢墨,“晔王殿下!”
吕郢墨见这个陌生的来人朝自己冲来,本能地后退一步。他定睛一看,见来人没有恶意,神情里只有急切,才迈前一步,问道:“你是何人?”
“臣下太医署尚医监提点凌新觉!”凌新觉蹲下行礼,“有急事必须禀告亲王大人!臣下冒死禀告亲王大人一件要紧的事!”
吕郢墨见他一身医官装束,又提着药箱,倒也不怀疑他说谎。他亦相信不敢有人在禁宫中行刺,遂点头道:“好,你向我说吧。”
二人迈步离开,凌新觉将吕郢墨带到了这座重墙禁宫之中一个无人的房间里。
到了后,凌新觉焦急地正视着吕郢墨的双眼,“臣下试煎了各条药方,发现太医令卫翰开的方子实际上熬出来的味道,与呈上去给陛下喝的那一碗的味道稍微有一丁点的不一样。而当臣下换走了药方当中两味最关键的药材,换成对眼疾有相反效果的同科目药材之后,味道就变得跟呈上去给陛下喝的那一碗的味道一模一样了!”
凌新觉正视吕郢墨,眼神彷徨而急切,双手手指郑重地抓上了吕郢墨的双臂,“卫翰他要弑君啊!他在药里做手脚,他给陛下下反药,他要让陛下的眼睛彻底看不见哪!”
……
下一秒,吕郢墨突然在凌新觉面前双脚跪下!
“你对本王有大恩。”地上的吕郢墨静静抬头向凌新觉轻声说道,“请受本王一拜。”
凌新觉一脸不明所以,他忙拉起了吕郢墨的手,“快起来!”
吕郢墨起身,双眼似空洞无神,又似惊愕万分,他看进他的眼睛寂静地说:“这件事你先不要说出去,等我的吩咐。”
“臣下领命!”凌新觉重重点了一下头,没有多想什么。
吕郢墨无力地倒向了一边的桌子,以手支着桌子才能勉强扶起身子,他双眼的漩涡深不见底。
他悄声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这王匡的终极计谋真厉害……我差一点就输给了他。”
吕郢墨一回到慧光宫,第一时间就让雪杏把计修青找来。
之后,计修青来了。
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眉目清秀,双目炯炯有神,身体健壮,穿着白色的铠甲,一身朝气蓬勃的健康气息。
他解下头盔,行礼说道:“末将参见晔王殿下。”
“起身!”
吕郢墨一来就立即走过去双手交握计修青的双手,“修青,我有一事相求。只有这一件事,请你一定要帮我!”
计修青猛然抬头,看着吕郢墨,眼神愕然不解。
两人的眼神在空气中交会。
在这一刹那,吕郢墨和计修青,无声中结下了一生的君臣情谊!
一个为君,一个为将。永远的友谊,永远的忠诚,交握的双手,这就是一辈子的主从关系!
计修青蓦然行肃拜礼,“……殿下有事吩咐就是。末将定必遵从!”
当天下午,养病中的吕光正在御花园悠闲散步,却恰好碰见了远方有三个小孩子正在回廊深处嬉戏。
细看之下,发现正是时年七岁的吕依却、吕缨令,以及一个他没见过面的小女孩。
“这是?”吕光指着他们问身边的欧幸式。
“回陛下的话,”欧幸式低首回答道,“那是刚好二位皇孙殿下被姑姑领着入宫探望他们的祖母丽贵妃娘娘,另外那一位小姐是宵容小姐,是苑罗公的女儿,今年五岁。”
吕光大大迈步走过去,正当他走到红色廊柱后正到到达那座宫楼之时,眼前的一幕却令他停下脚步,气得发指!
突然,他看到,本来一直嘻嘻哈哈地笑着与另外两人玩闹的宵容,此时唱起了一支歌谣来:“~嘻嘻嘻!太子篆,青史篆,踏过万山是皇上!~”
此歌一出,吕依却、吕缨令霎时间都变了脸色。“闭嘴!”脸色吓得青紫的吕缨令在下一秒已经用手捂住了宵容的嘴巴,“唔!”宵容说不出话。“嘘!这里可是禁宫!容不到你乱说话!小心被砍头!”吕依却则将宵容抓住拖得远远的,两个七岁的孩童将她拉离了现场。
吕光/气得疾步背手离去,脸上黑云密布阴沉铁青。
孩童之言,最是无心率真。五、七岁的孩子,他能撒谎吗?
本身是已经想放权的了,可是,吕郢篆,现在是连五岁大的孩子,都懂得唱你是皇上的歌谣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