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峤闻听只是笑,心情却高兴不起来,柳珣在避着他,好端端的为什么又避着他了?是不是那个奇怪的人又去找了柳珣。
不得不说杨大人的直觉还是挺敏锐的。
柳琅约柳珣在外喝酒,柳珣赴宴,一个偏辟的山庄,外头平淡无奇,里头金碧辉煌,柳珣落座,“大哥难得请我,希望不要是宴无好宴。”
“怎么会。”柳琅说,“知道柳珣好酒,我还特意去寻了一瓶好酒来。”
柳珣扯一下嘴角,他是千杯不醉的,但是并不好酒,这大哥平素对他不留心,到关头要展示兄弟情深了就得露怯。
柳琅对柳珣说软话也是第一次,说来说去都说不到点子上,柳珣也坏,装傻充愣就是不接话,柳琅酒量没有柳珣好,最后都要摇摇晃晃坐不直,大着舌头对柳珣说,“弟弟,哥跟你说,有些事没到你头上,不要上赶着去弄,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好好过着呢。”柳珣敷衍道,他招呼柳琅的亲随来架着他回去,这要是在外头有个差池,老太太在家里得炸锅。
柳珣本意想坐着醒点酒在走,但内心的不安总敦促着他快走,得得儿套了马车在外候着,走了没几步就被突然出现的一伙人挟制的赶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得得儿朝天放了一个烟火,紧张的对柳珣说,“少爷你可千万别出来。”
柳珣要出去,得得儿那三脚猫的功夫也是白送的劲,他今天吃了暗亏,总要看清楚来人,得得儿死死抵着马车门,也不挣扎,就这么死挨着,柳府的马车做的很牢,只要守住门口,总能坚持到人来。
起初是听到得得儿忍不住的惨叫,后来仿佛来了一个人一阵拳打脚踢后是别人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柳珣终是按耐不住,从里往外推开车门,得得儿鼻青脸肿,“少爷,这来的可是你朋友?”
柳珣一看,是那晚那个怪人,怪人武功极高,围攻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都被打翻在地,柳珣看着身形有点似是而非的熟悉,在仔细辨认露在外面那半张脸。
板着脸很严肃,“不是说了让你小心吗?”
柳珣看他,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心头,“你是我,大哥吗?”
那人猛的一震,抬头看他,也不管隔着厚厚的头帘柳珣不能和他对视,伸手一掌,把一旁无辜的得得儿给劈晕了。
第48章 可怜无定河边骨(九)
柳珣看着那人,“你是我大哥吗?你,你是柳璟吗?”
那人准备说什么时,听闻身后有连迭的脚步声过来,那人粗声交待一句,“万事小心,过几日我再来寻你。”
柳珣只能看他三步两步跃上胡同墙壁走了。不一会儿京兆尹和刑部的人都冲进胡同,“何人放警示烟火?”
看清楚晕倒一地的人和唯一清醒的柳珣,又不约而同的喊到,“柳大人。”
“行了,都别寒暄了,把人带回牢里去。”柳珣说。
回了刑部大牢,柳珣叫了大夫来看得得儿,杨峤进来了,“怀玉,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柳珣说,“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碰上劫匪了,我赶紧过来看看。”杨峤说。
“还没审呢,不知道是什么来路。”柳珣说。
“你身边有会功夫的人吗?”杨峤说。“你这样真让人担心。”
“没事的。你看我现在不也没事吗?”柳珣说,“今天事让我爹知道了,会亲自送我上下班了,只是最近恐怕我不能去找你了。”
“你别来找我,有什么事我过来找你吧。”杨峤说。
拦路的是一帮地痞,并不知道幕后人是谁,只知道有人给钱让他们给柳珣一个教训,并无伤人之意。柳珣罚的他们并不重,一人十板子,都扔进大牢里和最穷凶极恶的犯人关在一起,也不说什么时候放。
袭击朝廷命官,这么判倒也不过分。
柳梁闻听后果然很紧张,每天都亲自安排了人送柳珣上下衙门,因为这那人也没机会来见柳珣,柳珣为了那人是不是自己大哥,挠心挠肺的好几晚睡不上觉,整个人眼见着瘦了一圈。
柳梁心疼儿子,想让儿子告病在家休息几日再说。
“税银还不知下落,这个时候只要不死就还得紧盯着。”柳珣说。
这日杨峤正经官服穿戴整齐了到了刑部,说是圣人有令让他来刑部协助审李天宝一案,柳珣觉得来的真好,他就告假了。
杨峤找他,“你别误会了。”
“误会什么?”柳珣不解,一转念明了又笑,“含章兄,你我相识这么久,你看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我自然知道怀玉心胸坦荡。”杨峤说,“实在是怀玉最近和我不去亲热了,我心里总是惶恐犹疑,怕是哪里得罪怀玉了。这事,也是我推波助澜讨来了,我视怀玉为挚友,不能容忍怀玉与我有丝毫的间隙,从而疏远。”
柳珣看他,“你是不是傻?别人都避之不及的事,你还讨来,处理的好也不会升官,处理的不好反而一堆麻烦。”
“能帮上怀玉分毫,这麻烦就值得。”杨峤说。
柳珣闻言自然大受感动,把手中的进度一股脑都告诉了杨峤,两人分析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做。
柳珣坐在轿中,突然从外面飞进来一颗石子,上面包着一张纸,纸上写着明日此时,烟竹筑一见。
柳珣盯着这字瞧了半天,看不出他幼时临摹大哥字帖的字迹来,是他大哥吗?
烟竹筑是一家小酒馆,里头有一味烟笋五花肉是柳珣的挚爱,一个月最少得来吃上一次,所以他说要去烟竹筑吃了饭再回去,柳梁允了,吃饭的时候保护的人在外面,柳梁本意是保护儿子,若是保护儿子的人惹得儿子不快,那就本末倒置了。
叫上几个菜,叫一壶酒,柳珣漫不尽心的夹着花生米,得得儿被他打发到外面去了,到底是经久的小厮,看柳珣这架势就知道他有要秘密见的人,很机警的出去请那些保镖们另开一桌吃饭去。“放心,烟竹筑,老地方,出不了岔子。”
又是一阵风,柳珣被闪了眼后睁开,那人已经坐在他面前了。还是被长发遮住看不清的半张脸,衣裳褴褛的好像在诉说主人这几天的行程并不简单。
想要问的梗在喉咙,柳珣用眼神示意一下桌面,“先吃点东西。”
“税银找到了,李天宝在说谎,他没有把税银交给国舅,而是藏在一个山洞里,我暗中追踪了他家人很久才发现异常。”那人也没拿筷子反而主动交代了他最近的成果。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柳珣说,“暗中保护我,警醒我,还帮我去查苦恼的税银去哪了?”
“太子不是好人,可你和杨峤还是走的太近了。”那人闻言也有不满。
“太子是储君。”柳珣说。“他有哪里不好?”
“他。”那人悲凉一笑,“为了政绩,出卖士兵,和夷族达成共识,暗中勾结,资助夷族有条件的侵边。他哪里好?”
“出卖士兵?”柳珣说,“所以你真的是我哥吗?是柳璟吗?你还活着,为什么不会来?你不知道娘为了你眼睛都要哭瞎了?”柳珣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语至哽咽。
“我回不来。”柳璟强忍着说,“将军有令,让我领一小队人深入夷族后线探听情报,大家脖子都搁在刀架上这样深入,在夷族深处猝不及防听说已经和朝廷和解,朝廷赏了了银两和布匹,夷族人欢欣鼓舞如同过年,而我们却心进了冰窖。”
“后来想着,谈和就谈和吧,虽立不了功,能平安回去也成。”
“但是我们回不去了。”
“还没进入关,就被人围住,我们千辛万苦回到边境,却被自己人指着刀围住,唤我们夷人。”
“没有人听我们解释。不,他们压根知道我们是谁,但是不准备让我们活着。”
“我们这一队人,没有死在夷人手里,却死在自己人手里,怎么能甘心,只能反身逃亡夷族地盘,但是我们的叛军名头也就彻底定下来了,这三年来我无时不刻不想着怎么活下去,怎么回来,我需要证据。”
“我在夷族潜伏的时候发现了李天宝和夷族王族有来往,夷族在不需要的情况下也会三不五时的犯边,然后被打退,成为李天宝的政绩。前面两年,夷族到关内的路线被查的很死,最近一年略有松动,我才寻了机会进关到神都来。才知道你当了探花,当了家里的顶梁柱。”
柳璟很是欣慰又很是心酸的说,“如若不是我运气不佳,也不至于让你如此辛苦劳心费力。”
“你回神都为什么不来找我们?”柳珣说,“你知道我们和镇国公府分家了吗?知道咱们家新家门往哪边开吗?知道你已经改回柳璟了吗?知道嫂子给你生了一个特别聪明的儿子吗?”
“我现在已经不是永安侯府人了吗?”柳璟急道。
“怎么了?”柳珣问。
“我原本想着真没其他法子,就最笨的法子直接去敲午门的登闻鼓,面见了圣人,把这一世冤屈和他说,横竖对外我都是邹瑾,永安侯府的人,其余我就不管了。”
“但是现在我既然已经回了柳家,处事就不能这么鲁莽,总得为爹为你打算,尤其咱们现在还出来单过了,更扛不住那个舆论风暴。”柳璟突然面生柔和的说,“你说你嫂子生了个儿子?生的好吗?像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