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再去查的。”柳珣说,“我不会让我哥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那些害他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柳珣心情激荡,怕在乔氏面前露了行迹,边出门去找杨峤喝闷酒,杨峤敏感感知到他情绪不好,但是柳珣不说,他也不问,俩人对闷了三大坛子酒。酒罢,柳珣摇摇晃晃的起身要回家,杨峤扶他,“今日便在我这歇下吧。”
柳珣看他,欲言又止的摇头,“不回去娘该担心了。”
“那我送你回去。”杨峤说。
也不用马车轿子,两人互相把着臂往柳府走,柳珣其实不太醉,但是有人搀扶着就有些软骨头的靠着借力,杨峤本是把着柳珣的手臂,最后不好走路就改成搂着他的腰往前走,怀中软玉温香,杨峤不禁靠近柳珣头发轻嗅,从后看来,倒也像借机轻薄。
“登徒子。”身后传来一声暴喝,紧接着一股掌风袭来,杨峤把柳珣往旁边一推,转身应招,两人拳打脚踢你来我往。柳珣被推的往前走了好几步才稳住脚步,急忙回头看,两人过招极快,他都看不清,更别说认清楚突然偷袭的人是谁。
柳珣一时情急,扯着嗓子嚎,“快来人啊,快来人。”
来人准备来抓柳珣,被杨峤格挡的无法靠近,最后只能转身跑了,杨峤也不敢去追,柳珣身边没人,他走到柳珣身边,“快走,我送你回去。”
“原来你真会武功,好厉害啊,谁教你的。”柳珣却好奇的问东问西。
“老家附近有个庙,里头有个老道,从小教我强身健体,我也是出来和人过招才知道自己武功了得。”杨峤无奈说,“你好好想想,最近可有得罪什么人?”
“我能得罪什么人,最近就是国舅了。”柳珣说。杨峤也不能保证就不是国舅动的手,于是只能沉默,转而说,“你刚才那嗓子嗷的真厉害,直接把人吓跑了。”
送柳珣到府,杨峤细细嘱咐,“最近不要孤身行走,身边多安排几个人,要能打的机灵的。”
柳珣点头。杨峤沉吟片刻,“你可有许久未见的知交故友?”
柳珣摇头,“都是酒肉朋友。”
杨峤看他的眼睛,来人无意伤柳珣,对他口称登徒子,也许是柳珣的朋友,但是为什么又不打招呼转身就走,他到底是不是暗中跟踪柳珣的那个人。
两人对视着发呆,在外人看来倒像是情意绵绵。
杨峤走后,柳珣并未进门去,反而是往外走,“是哪位朋友,大可出来一见。”柳珣连喊三声,然后被突然出现的人风一般掳至偏巷,并不进入巷深处,借着外头大道的微光,柳珣也不至于害怕。
柳珣怕黑。
柳珣偏头打量着来人,个子虽高就勾着背,身形精壮,一头满是打结的长发,额发盖住眉眼,肤色黝黑,看不清五官,衣裳褴褛却无异味,看衣服样式像是北边来的。“你是谁?”
来人粗喘起身,粗嘎的嗓音说,“杨峤对你不怀好意,你不要和他走的那么近。”
“你是谁?”柳珣说。“杨峤与我是至友,你说不怀好意我就信你?”
“杨峤是太子的人,你现在查的案子和太子有干系,你和杨峤见面可曾说过案件的事?”那人问,见柳珣沉默便说。“杨峤便根据你的案件审查进度,建议太子如何行事,国舅去跟圣人坦白,圣人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柳珣沉默,“圣人若要治国舅,便是国舅坦白认罪,也是躲不了的。”言下之意是圣人本来就不准备治国舅的罪。
“国舅胆大枉法之事又何止只有偷截税银这一事。”来人说。
“他做过什么事我都会一件一件的查出来。”柳珣说,“圣人处置不处置,圣人做决定,我定要所有污秽都展露在阳光下,让无辜的人得到他该得的公正。”
“既如此,你就和杨峤保留距离吧。”那人说,无人知他头发盖住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欣慰。“你长大了。”说罢他转身几步轻功飞走了。
“喂,你还没说,你是谁。”柳珣在原地跳脚问。
第47章 可怜无定河边骨(八)
柳珣查李天宝的不法事,一件一件摊开在李天宝面前来审,李天宝额生冷汗。“柳大人,当今之急不该是把国舅截税银的案件了了吗?”
“那怎么办,你非说银子给国舅了,国舅非说他没有,我也变不出银子来,圣人那又等着结果,我总要有点东西给圣人看。”柳珣漫不经心的说。
李天宝沉默了一会,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还请柳大人给老朽一条生路。”
“李大人莫不是还在做青天白日梦,私截税银可不是小罪,只要皇后还好好的坐在那,国舅自然动不了根骨,那么谁来为这件事负责?李大人这点领悟都没有吗?”柳珣说。
“我要见国舅,我要见太子。”李天宝说。
“你要见圣人,我可以帮你传话,至于其他,李大人还是老实配合我的审查吧。就算是死,也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之分。李大人自然明白,还有祸及后人和不祸及后人的死法。”柳珣说。
“我与柳大人远无怨近无仇,柳大人当真一点活路都不给我。”李天宝说。
“李大人抬举我了,我一个小小刑部员外郎,没有断人生死的权利,你的生路都在圣人手里呢。”柳珣说,“当然了,圣人要不要放你生路,也看我调查出来的东西。”
“李大人,谎报边军人数,制作假功绩,克扣边军军饷口粮,李大人,看来你和兵部的合作很顺利很深入啊。”柳珣说。
“柳大人何须阴阳怪气,身在朝廷,身不由己罢了。”李天宝说,“柳大人新进官场,我作为过来人也给柳大人提个醒,有些事不要仗着一股不知天高地厚的正义就鲁莽行事,最后吃亏的是你自己。奉旨办案,好威风,柳大人也须记得,圣人不要的一把刀比山野的枯枝都无用。”
“谢李大人提醒。”柳珣说。嘴下却不容情,查出来的一件件不法事到底让李天宝签字画押认罪,按了手指印的李天宝萎顿犹如老了几岁。“真是后生可畏啊。”
“李大人,你还要见国舅吗?”柳珣收好供词,俯首在李天宝耳边低声耳语问道,“李大人这么配合,柳某也不是不能行个方便。”
“老朽已经大势已去,还见国舅作甚,国舅又能顶个什么用?”李天宝呲笑道。
柳珣并无刻意经营在刑部的关系,却蓦然发现,如今他在刑部已经行动无阻了,当时初到刑部报到,看不了几个正眼不说,亲随下属都不能进刑部的大门,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得得儿每日都能进来送午膳,得得儿是个活络性子,但是能混的和底层官吏称兄道弟,也是看柳珣的面子。
自柳珣审案来,刑部私下都传遍了,这柳大人看着芝兰玉树芊芊弱质书生一个,和刑部八竿子达不到一块,以为在刑部只是个过路,哪知道他一下大狱套口供那叫一个老练啊,长的那么漂亮,说出的话却可以令人挫骨扬灰,阴森森的牢房,玉雕的面容,老实的犯人,私下都传柳大人莫不是有妖力呢,不然在他手上怎么那么老实。
说打板子眼都不眨,人不开口他就能当真打到死。
都偷传他是玉面罗刹。
谁还会不给他面子。
察觉到刑部对他的变化,柳珣也没说什么,做事的时候更顺手就成了。
侯府的老太太说家里有喜事,让几房人都聚在一起热闹一下,柳珣跟着父母过去才知道,他的好大哥,柳琅,终于不吊在科举这一条梁上,由监生的身份谋了个兵部的差使,兵部令吏,跟着驾部主事。起点是低了点,但是一开始就跟着主事,好好做也不是不成。
柳珣都笑了。他也没说自己正查着兵部呢,柳琅这个兵部令吏怎么来的他管不着,但是显然没有老太太说的被贵人看中那么简单。好死不死这个时候,怎能不让人误会。他和刑部不搭,柳琅和兵部能搭吗?
他还能骑马能骑射,柳琅可是出门不是坐轿就是马车的主。走过最长的路大概就是他的书房到老太太房里请安的距离。
柳珣和柳琯说了一下,柳琯应一声知道了,他也劝柳珣,既然有人对你释放善意,有些事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朝中做官,不好把所有人都得罪的。
“我知道当圣人的刀危险。”柳珣说,“但是既然圣人选了我,我难道还能收在袋子里?”
“你现如今真的长进多了。”柳琯说。
“一路走着,走到这了就继续走呗。”柳珣说。“我这样的人,要是甘心当个摆设,外面的话该不能听了。”
“三哥啊。你得做好准备,我预计着我这官得越做越大。”柳珣说。
“行,等着你进紫英阁功臣殿,给咱家长脸。”柳琯说。
杨峤如今神判之名愈甚,他也是憋着股劲呢,现在神都的人碰上案子都爱上京兆尹敲登闻鼓去,搞的刑部气的牙痒痒,各种私底下台面上的给京兆尹甩脸子。
京兆尹可不在乎,上上下下一股翻身把歌唱的嘚瑟感,还有好事人说,柳大人最近怎么不来了?刑部没一个好人,柳大人还是不错的。其余人来给个白眼儿,柳大人来了还是得好茶好座的招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