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里参赌的人我差不多也摸出来了,只是这背后主事之人我完全没有头绪,也许你今日去了会有些发现。”杨峤说,他用唇语读出几个姓,柳珣辨清后有些失落,“我还以为你没有进度,想查点东西在你面前嘚瑟一下的。”结果人家虽然没有打入内部,该摸清楚的也没弄下,真是挫败啊。
“你对这个案子这么感兴趣?感兴趣到没有人追查了你还在留意?”杨峤问。比如他,是生来就有兴趣,探案对他而言就是解谜游戏,但是柳珣,为什么会对这个感兴趣?
“怎么没人追查了,你不也在吗?”柳珣懒洋洋的说,“不说了,约的时间到了。”杨峤看着他摇着扇子一步三晃的身影,片刻后失笑出声。
还真是可爱啊。
柳珣决定打入赌徒深处是在知道死人这件事要被冷处理后决定的,没有跟任何人商量,想这么做就做了。他也不是为了死人讨个公道,就像看了一个故事开头,他非得看到结局才行。这是一个看闲书人的自我修养。
他生来家境富裕,父母宠溺,做事自然随心随性的很。嗯,要想打入内部,首先不能和杨峤太亲近了,他是天然的对立面啊,和他亲近怎么取信别人。其次他需要一个领路人,王明就很不错嘛,他不是太穷,没有家人在很容易放纵和引诱,讲究面子不会赖账,性子又软弱容易被恐吓和控制,是赌坊最欢迎的人了。事实证明他就是被引进去输了三百两。
至于他宣称戒赌又回去赌会不会引人怀疑,这个完全没问题。如果那么容易戒赌,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亡命之徒。而他作为王明傍上的钱袋子,志大才疏的富家少爷,有钱有闲跟着兄弟去热闹一下也完全可以。
没有人会在意说这是个探花。聪明的脑袋后面是不是别有企图,
在他们看来,柳珣是个头脑空空的纨绔更符合他们心中对侯府公子的定义,爱玩也玩的起。
为这柳珣还特意去问了柳三,让他教他玩点赌术,柳琯初听忧心忡忡的说,“弟弟,咱们现在虽然还没能分家,但是离分家不远了,你不要自暴自弃,你可是咱家唯一的读书人啊,你得守住这道牌坊了。”
“苦读诗书二十余载的大哥仿佛被你忘记了。”柳珣酷酷的说,“自暴自弃是什么,我现在多了嫂子和侄子,前半生没什么遗憾了。”
“要我说闹了这一遭,三叔三婶都老实了许多,不分家也成,偏我爹,非得分,现在分又分不利索,都是烦心事。”柳琯说,他三婶其实也没老实,最近才发现他后院新进的小妾和她有九拐十八弯的关系。把他娘气的不行,一股脑把三叔在外头养的姘头红粉知己都接进府里,有的私生子都有四五岁了,三婶气的躺床上不起了。这内宅争斗其实真是无趣的很。
“实在想分家还不容易?”柳珣说,“爷爷在的时候不是跟朝廷借款了吗,大姐姐出嫁后也借了一次,这么多年也没还,现在趁还没分家就都还上吧。”
“公中已经没什么钱了,那笔款少说也有三四百万,现在怕是不凑手。”柳琯说,“再说别人都不还,咱们家还,也是扎眼。”
“公中没钱,各人院里有钱,当初借款也不是独哪一个人用的,现在要还了一家出点总是可以的。”柳珣说,“你就不会偷偷还吗?说不定圣人一高兴,还能免点零头,等以后别人来收债,总比不上旧主好说话。”
“让他们出钱,恐怕明天就会吵着闹着分家分家。”柳琯说,他回过味来,“原来是这么盘算的。这也不错,公中这些钱反正是留不住了,给他们不如给圣人,还能捞着点实惠,给他们还得闹埋怨。”
“赶紧教我点,过几天和人家去玩,别露怯了。”柳珣说。
王明有些紧张的跟在柳珣后头,两人之间反而他像个初来乍到的,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巷一个不起杨的民居,柳珣回头,就是这了?
王明紧张的点点头,他说,“柳兄,要不咱们回去吧,你要是想玩,什么局都可以自己凑,没必要来凑这个局。”
“你怕什么”柳珣摇摇扇子,“我带够钱,总不会把你压在这。什么人我都见过,我现在就想见见读书人是怎么赌的。”
“你。”王明说。王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向前敲门。
进了民居却不是这个院子,有小门进入背后的一个院子,非常隐秘。守门的人看了看王明,哂笑一声看向柳珣,“这位小哥第一次来,有什么想玩的?”
“猜大小吧。”柳珣扇子抵嘴轻笑,“赌嘛,要的就是个运气。要技艺的都不够尽兴。”
守门人恭敬的聊起帘子欢迎柳珣进去,“公子是个会玩的人,就祝今儿玩高兴了。”
第20章 翰林院(十一)
掀了帘子进去,里头是通透的三大间,中间一个矮几上摆放着一人合抱大小的半人高的陶瓷鱼缸,水面浮着的莲叶下游着三尾锦鲤,一尾金花,一尾红白花,还有一尾纯黑,都是巴掌大小,游的甚是自在。
两边各摆了四个八仙大桌,如今也坐满了三分之二,见有人进来也不曾抬眼看,这间屋里主要是玩牌九和花牌的,大家文文雅雅的推筹码,文文雅雅的输赢。有几个脸熟面孔,嗯,大约是三分之二的熟面孔。
王明想要给他介绍,明明他才是熟客,从进大门开始就像是跟着柳珣过来见世面的乡巴佬,他也不服气呢。
柳珣摆手不要。他是来赌的,又不是来交朋友的。
柳珣环顾一圈后皱眉,他随手解下腰间一个荷包,扔给站在桌边伺候的青衣小童,“去给我换了筹码。”小童伶俐的接过,“大人要等桌吗?”
柳珣摇摇扇子,“我想玩点刺激的。”
小童了然的点头,哈腰领着柳珣往里走,挪开一个博古架,墙壁洞开一个黑洞,有楼梯蜿蜒向下,小童点亮壁上的蜡烛,柳珣撩起衣摆向下走,咚咚咚,走了三息时间才到走到底,小童推开一扇看起来就很沉重的大门。
热闹和喧嚣从门后一起涌现出来。里头的热闹不逊与外头任何一家赌场。灯火通明的地下室,宽敞,摆了好几张桌子,每张桌子边上都人头攒攒。此起彼伏的大大大,小小小,赌赢的欣喜若狂,和输了钱的指天骂娘唉声叹气。
看清门后的场景,柳珣拿着扇子抵着嘴,果然什么赌场上有什么正人君子,赌红了眼谁还记得端正直方。柳珣把扇子往后颈一插,也不用人招待,找了张摇色子猜大小的桌就挤进去。
都说不会赌的人初去赌的时候运气都好。
柳珣就这么输小的赢大留到最后成了那张桌子上最大的赢家。甚至有不少人跟在他后面下注,也能赢不少。连番的赢钱确实能让人心情高涨,柳珣粉色缎衣衬着面绯如霞,袖子挽到手肘上,拍着桌子大小大。
宵禁前有人来提醒过一次,柳珣才知道不知不觉都这么晚,他放下袖子说要走,也就这么走了。王明开始进去还拘谨着不肯再玩,后面见柳珣手气旺,跟着下注也赢了不少,柳珣走时他还有些念念不舍,出了门还念叨着柳珣手气好,可以多玩玩。
出了门离了那个兴奋的场才知道腰酸脖子痛的,柳珣扭扭脖子甩甩手,得得儿牵着马车过来,他本来准备的马,但是没想到少爷一进去这么久都没出来,得得儿担心他出来时觉得累不想骑马就准备了马车,如今看刚刚好。
柳珣保持三两天去一次地下赌场,渐渐也认识了几个赌友,下值后径自去赌场直到宵禁,白天在翰林院,就更加没有精神,杨峤关心过他,柳珣寥寥几句就应付过去了,两人渐行渐远。
柳珣在翰林院渐渐有了一个挚友,那就是彭总。两人形影不离,孟不离焦。其实不过是赌友。最初的更随小弟王明还有些吃味,但是柳珣还在带着他一起赌,能赚点小钱钱他也非常开心。李纪来找柳珣,“吴大人因之前自缢之事对沙大人起了嫌疑,最近让余大人来管翰林院日常事务,余大人素来严苛,你莫要被他抓住小辫子。”
柳珣睁眼回想一下赌桌对面面红耳赤的严肃的余大人,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这种的时日一直持续到入秋,柳珣在某一日在值班室冷的一哆嗦从补眠的状态中醒来,吸吸鼻子,有些委屈,房里只有他和杨峤两人,他也不看向杨峤,只看着桌子前面发呆,“这事你还在查吗?”
杨峤闻言放下手里的书,走到柳珣面前坐下看他,“现在查到这些皮毛,算了,翰林院私下盛赌风行,查到这就够了。”
“辛苦这么久才查到这么点。我不甘心啊。”柳珣苦着脸说,“你怎么过来了,快回去,我们还在避嫌呢。”
杨峤失语。是的,避嫌也是柳珣提议的,两个人偷偷利用小厮交流信息,很隐秘的样子。“没道理啊,我在那里见过最大的翰林院的官就是余大人了,余大人和沙大人平级,没道理一个翰林院侍讲学士,可以支起这么大一个赌场。”
“后面的头头没有露出来,以后大可以卷土重来。还是有人赌。”柳珣说,“说起来哈,这个赌场难道真的没有什么猫腻,我赌那么久都没见过什么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