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目查到的点滴,就能知道背后隐藏的真相有多巨大。要查到什么程度才可以?”于童问。
“查到圣人满意为止。”杨峤翻着卷宗,“明天起我想一个一个提讯那天关进来的聚赌官员。你能帮我吗?”
“杨大人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我没有不尽力的。”于童说,“我常有心为世界匡扶正义,但人微言轻又才干有限,所以常常不了了之,期盼杨大人能做到我不能做到的事,也是一种心愿了了。”
“于大人莫要说这这样的话。”杨峤说,“便是这句杨大人,我此刻也是担不起。”
“潜龙困渊,杨大人不要妄自菲薄。”于童笑说。
提讯从经年的老赌棍开始,于童开始还担心杨峤之前没有提讯过知不知道套路,不过看杨峤斯斯文文往那一坐,张弛有度便问的那些老赌棍措手不及,便是说些不知所谓的话也比不开口的好。
这样提问就是从早提到晚,深夜收工的时候,于童还和杨峤感慨道,“我说句不合适的话,杨大人还真是适合干这一行,这干劲十足的。”
“早点结案早点安心。”杨峤说,“还有那么多同僚被困在大狱,朝堂上人心惶惶,再不弄个结果出来,翰林院该无立锥之地了。”
到第四天上也该是轮到那些年头短的赌徒身上,杨峤不想看他们被押来审讯,就亲去大狱了,先问的其他人,轮到柳珣时,于童也很惊奇,“柳大人,倒是出乎意料很认真的蹲大狱啊。”说是一视同仁,多少富贵子弟蹲大狱时总是有种种优待。寻常把牢房改造成销金窟都有。
柳珣盘腿坐在那小垫子上,瞪圆的眼睛看他们,“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啊?”柳珣瘦了些,脸变小了,五官更显艳丽。
“很快就可以了。”杨峤宽他的心说。
柳珣却发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你的官服怎么回事?”
“圣人让我协助京兆尹处理案件。”杨峤避重就轻的说。
“很简单明了的事,聚赌就把参赌的人抓起来,开赌场做庄的人抓起来,给赌场在背后提供保护的人抓起来。结案了。”柳珣说。“该抓抓,该处理处理,就是不当官也好,不想再在大狱呆了。”
杨峤忍住想摸他的头的冲动,只宽慰他说很快了。
然而就在这时出事了,在另外一个牢房里住着的几个老赌徒,在狱中服毒自杀了,这种等同与灭口的行为让圣人大怒,杨峤做的口案还没焐热就上交圣人,然后圣人宁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的把上面供出的人都下大狱了。
柳珣也没了特殊照顾,和人拼在一个牢房里,柳珣数着人头,“彭总呢?”按照这么拼牢房的规律,彭总该是和他们一个牢房的。
“少爷,彭大人服毒死了。”得得儿偷偷的附在柳珣耳边说。柳珣一惊,“你从哪知道的?”
“大概是杨大人怕少爷你在牢里挂心,让青袖给我传的消息。”得得儿说。
“为什么呀?”柳珣不能理解,“就算要灭口,有需要灭到他头上的?”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你知道,没时间多说,也就一句话的事。”得得儿说。“这两天都是青袖过来送的饭,少爷你没关注吧。”
“低头都快垂到地上了,我怎么能注意换人了。”柳珣说。“还是觉得奇怪,怎么会被下毒灭口呢,这不是把本来可以化小的事彻底推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幕后之人看起来不像那么蠢的样子。”
“少爷,你还是想想咱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吧。”得得儿担心的说,“少爷你都五天没出恭了,再这样下去会出大事了。”
“你没看见我也没吃什么吗。”柳珣说。
“所以说啊,这样下去要出大事了。”得得儿担忧自家少爷的身体,真是很忧心,少爷这回真是遭大罪了。
事情倒回到一天前,在另一个牢房里,杨峤看着身前的人,“你这是何苦?”
“你查出来什么?”彭总淡淡的说。
“查出你有杀人的理由。”杨峤说,“你的手法很高超,如果你后面不参与到这个赌局来,我不一定能查出你来。”
“状元就是状元,脑子也比别人好使。”彭总说,“我自认为没有什么地方露出破绽。”
“你没有露出破绽。”杨峤说,“我只是用的笨办法,一个个的排除动机。”
“你为什么这么上心?”彭总说。
“我不伤伯仁,伯仁因我而伤。”杨峤说,“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如果只为了彰显正义,我不必这么拼命。”
“而你选择手刃仇人,也是知道,正义,永远只是少数人的正义。”杨峤说。
“哈哈,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特别的有说服力,特别的可笑。”彭总哈哈大笑说后问,“你现在查到背后最大之人是谁?”
“草字言立三。”杨峤说。
彭总看着他笑,“状元当真是状元。”
“我做下的事,我自己认,这是我的自陈书,杨兄替我转交给圣人。至于什么时机,我相信杨大人会判断的。”
之后就是相邻两个牢房的犯人被投毒灭口了。
“这是彭总的自陈状。”杨峤递上手头的奏折后垂手立在一旁,皇帝眯着眼看了,“前头三个人是他杀的?”
“彭总的姐夫是丙申年的进士,初授翰林院编修,被引诱至赌局,涉赌三万两后与戊戍年投河自尽。期间妻离子散,悲惨不与外人道。”何止是简单一句妻离子散,输红了眼的赌徒先是将妻子典卖出去,妻子相信着丈夫,带着孩子从老家过来,初被卖不敢置信,才知道丈夫早已深陷赌博无法自拔,妻子哭求着说她娘家有钱,她有嫁妆,可以替丈夫还账。只是当初上京的钱财早已花费的差不多,等老家的钱过来又要些时日。妻子顾念孩子只能先沦落风尘,没等到家中钱财来赎身,先得知幼子在家无人照顾竟是一病不起夭折的消息,妻子受不住打击,从高楼一跃而下死了。丈夫许是被接二连三的死亡刺激了,一个深夜赌完出来,跳护城河死了。
彭总从家乡风尘仆仆的赶来,只等到姐姐一家三口的尸体,悲伤过后觉得奇怪,姐姐姐夫从前是人人艳羡的鸳鸯佳偶,怎么姐夫中举在京三年的时间,就有如此大的变故。细查后发现这些猫腻,苦于当时并无资本寻仇。回去苦读十二年,一朝中举才得已给姐姐姐夫报仇。
刘山,廖学士就是当初设局引诱他姐夫的人,而钟大人就是粉饰他姐夫一家三口惨死的收尾人。彭总想了十二年的办法很成功的把觉得该死的人都处死,但他发现,原来那个害人的地下赌场还在,于是他假装被引诱,却想着摸清那个地下赌场后面的人是谁,一举把这个赌场鼓捣掉。
“你是故意的,我把曹训下了大狱你再来递这份自陈书。投毒灭口这事不一定是曹训做的。”皇帝说。
“被投入大狱的人都是干干净净的进去的,更何况臣在拿到这份自陈书时彭总与臣说过并不想死。”杨峤说,“曹训说只是了钱坐庄,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他的野心绝对不止于这些钱财。”
“臣整理的名单圣人也看了,这些年外放的官员也不在少数,圣人也该知道这股力量集结成网会是怎样的光景。”杨峤拱手说,“曹训投毒灭口只是罪上加罪,而曹训本人,论罪早该当诛。”
“曹训是正二品大员。吴王的师傅,你说诛就诛?”皇帝问。若不是被有人胆敢对已下狱的人投毒灭口这种嚣张气到,他不会把曹训下狱。这不是打自己脸,给儿子挑的老师不好吗?为了皇家脸面也会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
“都说吴王好赌,却不知吴王是从前好赌,还是后来才好赌的。”杨峤问。
皇帝手指点着他的头。“行了,结案吧。你记住,这案不能把翰林院和赌联系起来,也不能把赌和吴王联系起来。曹训该死,但给他找的理由不能是赌。”
“臣领旨。”杨峤拱手道。
第23章 闻听流水潺潺
翰林院集体入狱案以私藏修整前朝文士卢于连的文稿为由结案,柳珣在牢里松了一口气,看来马上就可以出去了。王明倒是很害怕,卢于连是前朝的大学士名动天下,本朝建立初□□为了安抚人心对他招抚,结果大文人有脾气,拒接接受招抚不说,还写一长通来讽刺□□,□□气急,不仅诛了卢于连全族,把卢于连的著作都召集在一起摧毁,还下令民间不得私藏。至今都还没解禁。
“文字狱这个东西可大可小。”柳珣无语笑,“全看圣人怎么看?不过横竖是在圣人面前留下案底了,因为聚赌落刑可比因为修整卢于连的著作下狱的名声难听,斯文扫地。后者好歹还能赞一句好风骨,便是不做官了,回乡开馆也有人捧场。”
王明仿佛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参赌有什么样的后果,白着张脸半天没说话话。
昏暗中有天使进到狱中,人心晃动中低着嗓子道,“柳大人,圣人召见。”
面见圣人要沐浴更衣,虽然每天都有珍馐美味送到牢里,但柳珣基本只吃几口续命,十天下来瘦了两圈,因为还是戴罪之身,只能身穿白衣面圣。风一吹过,还真有些弱不胜衣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