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苒扮演的是林黛玉,是旦角儿,他年纪比我小,个子也正好比我矮一些。化妆的师傅给他梳好了头发,他自己对着镜子,贴两鬓上的假发片,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镜子里如秋水一样的美目,额前的刘海,乌黑的头发上插着发钗,耳朵上戴着耳坠子,活脱脱一个清秀少女,不由看的呆了。
我也已经让师傅给化了妆,穿好了宝玉的大红箭袖的衣裳,梳好了头发,戴了珠冠,穿上厚底小粉靴。
卫苒也从来没有见过我戏装扮相的样子,也非常吃惊。
“哥哥,你扮相真好看,真是一个小公子。”他赞叹的说。
“你也是啊,简直是个女孩子啊,漂亮的我都认不出来了。”我也说。
师傅过来给卫苒穿衣服,穿行头一定要先穿右手,再穿左手。右肩的纽带由大衣师傅给系,腰间、腋下的自己系。官袍角带的插头必须在右边,插鞘必须在左边,不能搞错,否则上台演出不顺利,说台词会"吃螺蛳"。戴上盔帽即使份量重,也不能说"重",即使扎得紧了,也不能说"紧",否则不吉利,这是进科班后定下的规矩,说不出道理。
卫苒穿的是花旦的褙裙,这种褙裙,罩在大裥裙外,正面用佩,佩长及脚面,很简洁。
我们都穿戴好了,我就拿墨膏给卫苒画眉。以前很多草台班的女旦,都是用红纸沾了水擦腮红,不画眉。但是今天,我想给卫苒画眉,因为今天是我们搭班的第一次登台。古代不是就有张敞画眉的典故吗?张敞是给妻子画眉,我演的是贾宝玉,卫苒是林黛玉,我给他画眉也是差不多,也算是夫妻了。虽然是在戏里,但是俗话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都是一个意思。我们戏班里师傅就说,不疯魔不成活啊。
我轻轻的给卫苒画着眉毛,很认真。他仰着头,大眼睛看着我。我们的脸离得很近,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喷在对方脸上。虽然我们每天都在一块儿,晚上还在一起睡,但是这么脸对脸的还是不多。眉画好了,我们相对看着,卫苒的脸微微有点红。
“你们两个磨蹭什么呢?该登台了。台词都对了吗?千万别忘了词儿。”姐姐的喊声打断了我们的对视,我们都赶紧站起来。
姐姐和大力哥都到台底下去助阵去了。干爹是琴师,也早就出去在台边上坐好了。我偷偷扒着帘幕一看,台底下都是人,楼上的雅座里也都坐满了。
“哥哥,我有点害怕。”卫苒拉拉我的袖子。
“别怕,苒儿,有我在呢,你就跟着我,看着我。想着就是孙先生家的院子,想想那棵大桂花树。没人。就咱们俩。”我安慰他,给他打气。
“嗯。”卫苒点点头。
琴弦子响了,家伙点儿也都响起来了,该上台了。这时候我也顾不上想别的了,撩帘子上了台,卫苒跟着我。
第二十五章 你为芝兰我为玉树
也许是没有见过我这么小的小生,也没见过卫苒那么小的小旦,而且还是越剧,还是男扮女装的清丽惊人。我们一出场就是一片掌声。这掌声让我安了心,定了神,我一点儿也不害怕了。
“想当初妹妹从江南初来到——”我一开口唱这第一句,台底下就是一个满堂彩。
“好——”我听见了姐姐和大力哥的叫好声,心里更踏实了。
整个一大段我唱的尤其顺当,一个字也没错。
卫苒受了我的好影响,也是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走台步,唱腔、念白,举手投足都是那么认真仔细。
我们两个人你来我往,一对一答,真情流露,真的好像整个舞台只有我们两个人,其他人都不存在了。仿佛又是那个下午,又在那棵大桂花树下一样默契和温馨。
卫苒唱的是《黛玉葬花》,句句含情。
绕绿堤,
拂柳丝,
穿过花径,
听何处哀怨笛风送声声。
人说道大观园四季如春,
我眼中却只是一座愁城。
看风过处落红成阵,
牡丹谢芍药怕海棠惊。
杨柳带愁桃花含恨,
这花朵儿与人一般受逼凌。
我一寸芳心谁共鸣,
七条琴弦谁知音,
我只会惜猩猩怜同病,
不教你陷落污泥遭蹂躏。
且收拾起桃李魂,
自筑香坟埋落英。
“好——”楼上楼下的喝彩声、掌声,我都已经分辨不清了。我只是知道,我和卫苒唱好了这出戏,没砸场,没给姐姐和干爹丢人。
下了后台,姐姐和大力哥都搂着我和卫苒连连夸奖,戏园子老板和干爹也都乐得合不拢嘴了。
“哎呦呦,这可真是没想到啊。这两孩子还真是好角儿啊。这就算是登台了,成了。看看这扮相,男孩扮小旦,这可真是不容易啊,难得啊。能干这个的,我只是知道现如今只有梅老板有这个本事啊。哈哈哈。”戏园子老板哈哈大笑。
旁边管事的那个叫顺子的,拿出两个红包,递给老板。
“得嘞——这十块大洋,是刚才何旅长的太太赏给两位小角儿的,我一分不要,都给你们了。”老板把红包塞在我和卫苒手里。
“荏儿,苒儿,还不赶紧谢谢老板?”干爹连忙提醒我。
“谢谢您了。”我和卫苒都异口同声的说。
“好好唱戏,赶紧挂牌,我还得借助你们挣钱呢,还得谢谢你们呢。”老板说。
“您放心得了,我这两个弟弟管保是您的摇钱树、聚宝盆。唱《红楼梦》一准儿唱红您这戏园子。”姐姐说。
“那我有什么不信的?那一准儿的。人家书里的贾宝玉和林黛玉可不就是12、3岁吗?他们两个可是正好啊。”老板哈哈笑。
我拿着那个沉甸甸的红包,里面硬邦邦的大洋,让我的心跳的厉害。我和卫苒终于能挣钱了,而且还是大洋,不是天桥卖唱的铜子儿,这已经足够让我激动了。
看看卫苒,他也愣愣的,好像在做梦。
晚上,大力哥拉着车送我们回家去。在路上,我问干爹和姐姐。
“这钱真的是给我的吗?”
“是啊,你想怎么花啊?”姐姐笑。
“我舍不得花,留着。”我说。
“哈哈哈,小子,还挺有心眼儿。”干爹哈哈笑。
“苒儿,你呢?”干爹问卫苒。
“我给哥哥,让他给我存着。”卫苒老老实实说。
“呵呵呵,你也是个小财迷。”姐姐笑。
第二十六章 腊月小年
我们欢欢喜喜回了家,大力哥说什么也不要车钱。
“今天是春妹妹的生日,还是荏儿他们头一次登台,我没什么可送的,出点力气还不是应该的?怎么能要钱呢。”
见他这样老实厚道的一个人,姐姐也就没有推辞,道了谢。
干娘听说我们竟然去登台唱戏了,而且还是满堂彩,又惊又喜。
“看来让你们去给你姐姐送饭,还真是去对了。这不是天意吗?今天还是你姐姐生日,真是一个好兆头。”干娘乐得合不拢嘴。
“姐姐,谢谢你,托你的福。”我说。
“呵呵,你这个小崽子,谢我什么?是你们自己的本事。”姐姐笑。
“师娘,我们还一人得了5块大洋呢。”卫苒拿出那个红包说。
“哎呦呦,我的天啊,真开始挣钱了。”干娘更加高兴了。
干娘笑着,去东屋的厨房里给我和卫苒每人煮了一碗红糖鸡蛋。
“快吃吧,饿了吧?趁热吃。”
我们真的饿了,都开始高兴的吃起来。
“这老板是怎么了?怎么会让你们登台的?还没出师呢。”干娘问我。
“是那个什么叫小月菊的,今天晚上没来,误了场子。”我说。
“哦。”干娘明白了。“这耽误场子可是大忌,是咱们这行的大忌啊。”
“可不是,要我说,还多亏了她耽误,才给了弟弟他们这个机会,这回挺露脸,不但救了老板的急,还让荏儿他们出头了,真是不错。”姐姐说。
“嗯。可不是。刚才老板找我说了,让荏儿他们赶紧挂牌。我已经答应下了,过了年,行个礼,就算出师了,正式登台唱戏。”干爹说。
“哎呦呦,太好了。咱家这三个孩子总算是都成了角儿了。”干娘高兴的说。
“要是那样,我也终于有作伴的了。得赶紧给弟弟他们置办行头了。”姐姐说。
“干娘,我的钱给你。”我把大洋给了干娘,卫苒也拿出来了。
“好,那我每人只收三块,那两块你们自己留下吧。是你们第一次挣钱呢。”干娘说。
就这样,我和卫苒每人留下了两块大洋。用红布包起来,一直带在身边。40年过去了,它们一直跟着我和卫苒,从来没有遗失过。
每当看见那已经被擦的发亮的银元,我都会无限感慨的想起小时候的日子,那曾经风尘荏苒的岁月。
干爹说订了我们是过了旧历年才正式登台,我那天以后也就没再去戏园子,那个小月菊我也没见过,不久也早忘到脑后了。
倒是听干爹他们说,小月菊是因为上火大发了,嗓子哑了,才没登台。我去救场的事也没再提,小月菊还是继续登台唱京戏,日子也就那么太平的过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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