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崽子在老狐狸面前有点露怯,润之摸摸他的头略做安抚,把他推到身前来,显摆说,“我在路上收的小徒弟,俊不俊?”
“哎呦~小徒弟儿,那我是你的师公了,叫声师公来听听。”
说着伸手去摸他脸蛋,琰丰灵活地躲闪开了,抬头去看润之。
尹壮图刚点完将,与牛不平一前一后大步从殿外进来,许是宫中伙食好又管饱,牛不平如今越发高壮,活似一座黑山一般,见了润之,颇高兴地将他搂住揉搓,又在皇帝刀锋一般的目光里改为拍肩膀。
尹壮图颇亲昵地揉揉润之的头,“高了,”又捏捏他的胳膊,“也壮了。”
面对尹壮图,润之心中确有些内疚,当初不告而别时抱着此生不复见的打算,如今再会不知如何旧事重提,好在尹壮图实在是个豪爽的,全不提当年之事,话了话旧转头便跟琰丰混了个八分熟。
“你师父教了你什么了?”
“教了字,还有诗辞,”小琰丰将腰板儿挺得溜直,骄傲地说,“两千零五十四个字,又一百四十六首诗。”
润之心中五味陈杂,教琰丰确是无心插柳,不想这孩子竟一字一句记得如此清楚,回头与永琰对视,永琰默默靠过来,牢牢握住他的手。
“这么厉害呢,”尹壮图半蹲下来,平视着琰丰,“那师父有没有教你功夫?”
“琰丰会功夫的,能保护师父。”
“真的?”
“当然!”
“那出来,跟尹叔叔去校场练练。”
琰丰抬头看看润之,润之朝他点了点头。
琰丰小大人似的冲尹壮图说,“练练就练练。”
尹壮图把小琰丰举过头顶,让他骑在自己脖颈上,琰丰紧张地抓住他的两只耳朵,被扯着两条腿晃晃悠悠地出去,柳凤雏凑过来,好事地问,“你打算如何安置这孩子?”
永琰看着润之说,“听润之的罢。”
二人默契地相视一笑,那笑容穿越数个年头,翻过山岭,略过长河,穿过他们所有去过的地方,如同岁月从未将他们分离,润之道,“师父说呢?”
“诶……”柳凤雏哀鸣一声,“我就知道,你拐带个孩子回来就是想明目张胆的退位,你这皇位也不打算要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万顷国土,大好河山,你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喜欢,”他望着他,满目深情,“但那些加在一起,也不及润之万中之一。”
“行吧行吧,别膈应我了,说说打算吧。”
“师父,”润之正色道,“我与琰哥商量了一下,打算开春立琰丰为储君,然后……”
“然后你俩就逍遥自在,纵横天地之间了,”柳凤雏打断道,“让我老人家孤苦伶仃带着个小崽子?”
“不是还有尹大哥和方先生呢么……”
“闭上嘴!他俩顶个屁用,他俩又不会教育孩子,又不懂治国之法,到头来还不是老子给你擦屁股,你师父都一把年纪了,懂不懂得尊老爱幼啊!”
“师父辛苦了~”润之冲上来捏肩捶腿,片刻又被永琰搂回身边,只得远程殷勤道,“这回回来,徒儿给您带了好多江南的土产,还有凤尾竹苗哦,很难得的哦~”
柳凤雏脸色好转,“那……那你就打算让小崽子还叫琰丰?犯了先皇名讳是找抽不成?”
“对,对,我倒没想到这事,还是师父心细,名字我当年也是随便起的,那便让内务府再挑个好多?”
“不必了,”柳凤雏老神在在地掏出玉蝶,“看看为师给起的名字。”
润之凑上前一看,玉蝶莹润剔透,上头早刻好了名字——爱新觉罗.咸丰。
“百废咸举,这咸字好,”润之赞道,“师父原来早就算到了,还是师父想得周到~”
柳凤雏被这一句取悦得熨帖,扬扬手道,“说到头,为师到底做错了一件事,我云游多年,不曾想必显竟变得如此,我察觉得太晚,害的你二人分离多年,如今他已去了,为师能帮他补救便补救些罢。”
润之微微伏下身,给了他一个真诚的拥抱,“过去的已经过去,师父永远是我师父。”
“臭小子,”柳凤雏脸上通红,不自然地挣了挣,低声嘟囔道,“那是,我不是你师父谁是你师父,算你还有点良心……”
“以后记得要回来看为师,还有……”别过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皇宫的大门,永远给你敞着,常回来,听见没有。”
“是。”润之眼眶发热,委身跪地,朝柳凤雏叩了三个响头。
“徒儿还有一事相求,那个……那个琰哥等身的木头人能不能让我带走~~~我就想瞧瞧□□雕的像不像嘛~~给我罢,给我罢,你们留着也没啥用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第一章~
☆、番外二 丐帮主
在皇宫消磨的时日分外舒坦,咸丰身量长得极快,靴子月余便要新作,好在宫中向来不缺这些,年后圣上下旨立咸丰为皇太子,因着没有旁的皇子公主,这位置稳得出奇。
他自己倒不在乎,只是对新名字不太适应,不过不管身份如何,周遭环境怎样,只要能让他一直待在润之左右,他便知足了。
这日润之一应人等正预备吃午饭,新晋小公公神色慌张上殿,在和善好说话的太傅与一脸漠然的圣上面上左右看罢一圈,果断选择太傅大人——
“禀太傅,”小公公道,“宫门口来了个乞丐,指名道姓要见太傅,守卫将他拦下,他便哭闹不休,扰得百姓不得安宁……”
“乞丐?”润之问,“什么模样?”
“那乞丐蓬头垢面,实在……看不清啊。”
皇帝板着脸将一只龙眼小笼包递到太傅嘴边,润之张口接了,问道,“丐帮的人?琰哥认得么?”
皇帝摇摇头,复夹了一筷子炸酥和喂过去。
润之摆摆手,朝小公公道,“既然这般执着,想必有冤情,我便随你去看看也罢。”
皇帝龙目一瞪,小公公心头一凛,寒意翻涌,深感命不久矣,忙紧随太傅这棵避风大树,战战兢兢下殿而去。
“你又上哪儿去?”柳凤雏塞了满嘴红烧肉,含糊不清问道,“不是要找润之小子么,你去作甚?”
永琰宽大龙袍袖摆一拂,瞥也不瞥柳凤雏一眼,尾随润之出了殿门。
润之出得宫门,遥遥见一乞丐于泥水中打滚,遍身补丁,大肆哭闹,口中高呼‘丰绅殷德’,守卫倶不敢惹。
“戚小威——!”润之大呼。
乞丐登时止了哭声,高喊道:“娘——子——!”
侍卫甲乙丙丁:“……”
戚威骤然一跃而起,冲向润之,未及近前却觉得眼前一话,天地猛掉了个个儿——
“诶呦喂——!”
永琰拍去掌心沾上的泥水,一手拦住润之肩头,漠然道,“又话便说,勿动手动脚。”
戚威倒地不起,讹人般不住喊痛,非得太傅搀扶才能起来。
润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简直被他二人弄得没脾气,伸手将戚威拉起,后者大声哭嚎抱怨。
“你个没良心的!我这一路为了寻你,到处打听,说书,散播故事,你呢!好好儿的在宫里头享福!好吃好喝伺候着,小酒喝着,小风儿吹着,美人抱着,神仙似的快活,呜呜——”
“他寻你了,”永琰道,“每年都派不少兵马。”
“好了好了,”润之听出永琰语气中的醋意,遂拍拍戚威后背,帮着他顺气,“这不是回来了么,”旋拉他过二十四桥,边行边问,“你又是怎么成乞丐的?”
“还不是因为……因为,”戚威支吾道,“百姓人数众多,我当然要深入到最底层去散布消息,才能更快传播,丐帮传消息果然快,你这不是都回来了么。”
“不对吧?”润之狐疑道,“你是除了占山为王为虎作伥以外,没别的本事罢?”
“别污蔑人哈,”戚威道,“要不是我当年紧要关头放出惊羽,你如今都黄土白骨了……”
永琰横里一记眼刀,将润之搂得更紧,戚威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
润之真诚道,“不过也确实多亏了你,我爹说了,若是寻着你了,就带你回江南玩玩。”
“真的?”
“当然,我何时骗过你。”
“不行,”戚威傲娇道,“先让我享受几天皇宫里的快活日子~”
“行啊,先从何处开始?马场?猎场?还是演武场?”
“御……御膳房在哪儿?”
润之大笑打跌,嘲道,“你就这么点儿出息了,走吧,我们正吃饭,一起来罢。”
风吹得和煦,几人再度聚首,开启鸡飞狗跳的新篇章。
☆、不负责任小番外
当下润之与汝传面对面端坐,正是聚精会神,相看两厌。
元瑞气定神闲,多宝汗流浃背,永琰神经紧绷到了极致,额头上青筋隐见,却实在不懂此中路数,心焦万分也帮不上忙,指节捏得泛白,只得站在润之身后干急,稽璜见事不好,忙蜗牛般缩回触角躲得老远,生怕殃及池鱼。
二人屏气凝神,暗自发功,任谁也不肯先露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