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
薛天纵抽出了剑,冷冷道:“好久没吃烤小鸟了。”
罗友与褚寒连忙一左一右扑上前去,抓住师父的胳膊:“等等等等,师父冷静,您之前三分两次叮嘱我们礼请礼请,千万不能人还没见到就杀了他的宠物啊!”
厅堂之内鸡飞狗跳,言枕词颇有先见之明,直接自厅堂之后向西楼走去。
这一路楼阁亭台,九曲回廊,碧波粼粼,风送暗香,言枕词忍不住驻足欣赏片刻,才进入回廊尽头的西楼。
西楼三层高,门前绕廊,廊上立柱,柱身之后有块木匾,木匾朱红,上有四个金漆大字,为“长河千载”,字体沉静凝厚,魂魄一体,乍眼看去,似时间扑面而来。
言枕词一眼扫过,便见“长河千载”这四字之下,另有一小钤记,钤记乃甲骨象形字符,几道弯曲线条刻在角落,像是水流蜿蜒而下,可其本身线条的飘逸之处,又直欲飞天而起。
原音流……音流,音流。
言枕词略微一想,便了然这钤记代表谁人。
他收回目光,举步入内,见层层书架伫立眼前,密密书籍整齐排列。一眼望去,从上到下,无处不是书卷。
唯独一块石板被安放在入口之处,石板上刻有简易棋盘,黑白棋子在棋盘上布出一道残局。
言枕词不忙着在西楼之中寻找原音流身影,先看棋盘。这一看之下,他不免轻轻一咦:“星辰列子,天象龙虎……这局棋演的是今夜天象之变化?”
看明白了棋局,言枕词双目微合,掐指默算,片刻之后,将手入棋盒,二指粘一白子,落于星眼之处。
缺图补全,棋盘顿时下陷,只听“咔咔”的机关声突兀响起,言枕词循声看去,看见书楼之中地裂天缺,层层木板自地面自楼顶螺旋翻开,一道紧贴着墙的间壁立时呈现在言枕词眼前。
一张榻,一张桌。
一捧光,一壶茶,一卷书。
还有一个歇息此处的人。
上下目光交错。
原音流靠在榻上,翘着腿,向下望去:
“啊……找到我了。那就启程吧。”
天有四方,其极东之处峰峦迭起,嵯峨高耸,上接天穹,下连深海。群山之中,有中峰为众山之巅,直插云霄,余者似众星环伺,八方拱瑞;又似极东之壁,屏卫左右。
这中峰名为见锋,见锋之中有天阶,天阶九万九,直上剑宫。
剑宫自建宫至今一千二百年,无数心慕剑宫者前扑后续,经年攀爬石阶只为睹剑宫山门一面。
这日,天阶之下突然来了一辆车。
这车浑身装金饰玉,由两匹神骏非常的雪兽牵引而来。
车门打开,一位身裹可御极寒兜火袍、下踏入水不湿蛟皮靴、腰悬诸邪不侵白玉佩的俊美男子自车上走了下来,还没在雪里走上两步,便又懒洋洋上了一旁停好的软轿。
接着,软轿被人抬起,拾阶而上!
正勤勤恳恳以双脚攀爬天阶的人目瞪口呆:
天阶居然可以坐轿子上去?
抬轿的是谁,如此不诚心,就不怕剑宫中人见责吗?不对……那个打头的人,看上去怎么这么像是“东剑”薛天纵?
剑宫缥缈,寒风刮骨,九万九千台阶之上,人烟已渺。高耸山门之下,只有一位中年人凭风而立,风呼猎猎,将他颔下的三尺清髯与衣袖一同吹起。
软轿已到山门前。
薛天纵看见山门前的中年人,吃了一惊,上前拜见:“三师叔。”
中年人复姓端木,单名煦,乃是剑宫三大长老之执剑长老。
端木煦对薛天纵一点头,目光落在薛天纵身后的原音流身上。
周围山风太寒,左右高崖陡峭,刚到剑宫的原音流与端木煦一照面,已想回家。
端木煦却不给原音流这个机会,连软轿都不让原音流下,直接带着薛天纵等人一路长驱直入,来到中峰接天殿前。
中峰乃是剑宫主峰,接天殿是主峰主殿,乃是举行大殿、谈论要务之地。其后有副殿,为历代掌门居所。
现在,众人齐至接天殿,均看着被端木煦带来的原音流。
面对众人视线,原音流心中弥漫出淡淡的不祥预感:“你们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端木煦不予回答,当着众多长老的面直接把人抬过正殿,直到其后副殿。
骄阳与初雪下,青石铺就的花园一览无遗,额外宽敞广阔。但随后的副殿门窗紧闭,在折射的充裕光线下反显出一派阴森。
没等原音流分析出更多东西,来到殿前的端木煦已经肃容直言:“日前掌门真人突发急症,病势沉重,一度陷入昏迷之中。在醒来的间隙里,掌门真人已将剑宫余事交代妥当,唯独放不下你。故而我让翟长老的徒儿下山将你接来。你这便进去见掌门一面吧。”
除了下山之时就知事情隐隐不好的薛天纵之外,其余人都倒抽一口冷气,言枕词更面露愕然之色!
原音流镇定道:“不对,晏真人不好归不好,为何要见我?”
端木煦道:“此时不开玩笑,音流快进去吧。”
说罢,端木煦不给原音流回答时间,抬手在原音流肩上轻轻一推,已将人推入房中。
接着,端木煦合上殿门,站在殿前对薛天纵说:“你此番下山辛苦……”他眉头突地一挑,“你身后那人是谁?”
薛天纵扭头一看,在他背后三人中,唯独言枕词一步踏出,与众不同。
他简单回答:“是在西京碰见的剑宫弟子。”又问,“三师叔,掌门情况可好?”
端木煦并不回答:“你我在这里等音流出来。至于你们——”他声音微带严厉,“事关重大,不可乱说!”
第8章
被人一把推入殿中,原音流踉跄几步,才站稳身体。
这一下,他也看清楚了殿中模样。只见殿宇里头并不如外头给人的感觉那样宽敞阴森,不过内外两室,一间会客,一间清修。各色家具虽料子不错,但显然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估计自上一辈、或者上上一辈掌门那里传下来之后就没有换过。
原音流向内室走去,看见一位白发老人躺在锦被之中。他双目闭合,脸上蜡黄,双手枯瘦,呼吸似有若无,若非曾不止一次见过晏真人,原音流怎么也不会以为躺在床上的枯老头子就是叱咤风云,功参造化的剑宫掌教。
他刚来榻边三步,床上仿佛睡着的老人忽地睁开眼。
过往清明的眼神已被浑浊和血丝取代,但看清是原音流后,晏真人还是微微一笑,说:“音流来了……坐!”
最近的椅子藏在床头之前,原音流走过去搬了一下,没有搬动。
晏真人吐出一口浊气,微抬起手,招了一招。
掌劲化风,将椅子搬到床头。
原音流施施然坐下。
晏真人:“十年前我问你一次,十年后我再问你一次:留在剑宫学武如何?”
原音流:“不学。”
晏真人:“你娘根基非常常人,乃百世不出之奇才。你只要有你娘的一半根基,进境不会输幽陆上任何一人。”
原音流微笑:“不学。”
晏真人叹了一口气:“不学武,就别下山了。”
原音流也叹了一口气:“真人,你现在还有精力管我吗?”
晏真人淡淡道:“不过练功出了岔子而已,不必大惊小怪。”
原音流又道:“真人玄功非常,能让真人躺在床上起不来身的岔子,恐怕不小吧?”
晏真人闭目不语。
原音流:“真人?真人?”
他连唤了两声,也不见晏真人回答,不由凑近前去,仔细看了晏真人一眼,见晏真人气若游丝,面如金纸,只比死人多了一口活气。
原音流:“……”
他慢吞吞从袖中摸出一把折扇,抖了来开。只见扇面薄如蝉翼,随手一挥,便将日光捕捉,粒粒栖于扇面。
这样扇了几下风,原音流才支着额道:“糟糕,麻烦大了。”
副殿之外,其余人已被薛天纵派遣去收拾原音流的房间。薛天纵自己则和端木煦一起,站在花园之中等待原音流。
不多时,房门一声“吱呀”,两人齐齐转头,见原音流神色凝重,走了出来。
端木煦沉声问:“音流出来了,掌门可好?”
原音流沉重道:“掌门病体支离,未说两句便陷入昏迷了。”
这话一出,端木煦心下一咯噔,也顾不得多加寒暄,抢步进入副殿,来到晏真人床前,执手扶脉。
片刻后,端木煦放下掌门手腕,似早有预料,神色虽沉,却不非常急迫,转向原音流问道:“掌门可交代了什么?”
原音流不疾不徐:“真人与我叙了叙旧情,说将离禹尘剑借我一观。”
同样跟进屋中的薛天纵看了原音流一眼,这一眼迅疾如电,其中似乎带着些许不信。
但下一刻,端木煦冲原音流和蔼一笑:“不错,掌门确实如此吩咐过。”
原音流:咦?
端木煦一字一句:“掌门吩咐:‘原音流入剑宫门墙,可掌离禹尘剑’。”
原音流:“但我并未有加入剑宫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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