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海棠拢了拢袖口,答道:“你第一次求我做事,我自然会帮你办成。”
白明玄攥了攥手心,又问道:“有何条件?”
“你是我的儿子,”白海棠弯起了嘴角,却显露不出一丝慈爱的味道,“欠着吧。”
白海棠扔给了白明玄一瓶药,嘱咐他倒在皇甫玄的茶水中,自然可以如愿。
白海棠留下了一点药液,剩下的却没有倒入茶水,而且用手握着,径自去寻了皇甫玄。
皇甫玄正在为那孩子换尿布,有时白明玄见这对父子亲昵相处,便会平白生出些许快意来。
若有一日,皇甫玄知晓他疼宠多年的并非他亲生儿子,不知该有多难过,那时的场景,又不知会多有趣。
皇甫玄早就知晓白明玄来了,他为幼子换好了尿布,便偏过头,问道:“你来做什么?”
“得了一副毒药,来给你喝,你若不喝,便叫你儿子来喝。”
皇甫玄摇了摇精致的木摇篮,空出只手来,伸了过去:“给我吧。”
“不怕死?”
“不怕,你舍不得我死。”
皇甫玄吝啬得不愿意给一个眼神,接了药,便张口喝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许是药效发作了,皇甫玄的手不再搭在摇篮上,而是轻轻地垂了下去——他睡着了。
白明玄走了过去,轻易地抱起了皇甫玄,婴儿恰在此时哭了起来。
白明玄便空出一只手,手指压在嘴唇上,轻声道:“嘘——你爹啊,他是我的。”
15.
白明玄曾养过一只兔子,兔子很乖也很讨人喜欢,白明玄知晓他爹不喜欢那只兔子,便竭力保护它,他为那只兔子杀了三个下人,解过不知道多少次毒,最初的医术,便是因此而学的。
后来有一日,白海棠叫白明玄闭关修炼,白明玄不得不从,他出门前做了万全的准备,临走前还抱着那兔子睡了一夜,第二天匆匆闭了关。
但过了十多日,他闭关归来的时候,恰好看见那兔子在同他一个仆人玩耍,它很高兴地蹦蹦跳跳,待他走近的时候,亦吝啬多给一个眼神。
白明玄伸手拎起了兔子,他的力道不重,近乎是温柔的,但那兔子却剧烈地挣扎着,兔子腿在雪白的衣衫上留下诸多印子。
白明玄温温和和地笑,他将兔子抱在了怀里,耐着性子去养,但过了数十日,那兔子依旧不安分。
有一日,白明玄撞见了那兔子偷溜了出去,寻得了那位仆人,一人一兔,在月光下美得像一幅画。
他便转身回了室内,一夜好眠,第二日令人杀了那只兔子,做了一顿兔肉,一半留给自己吃,一半赐给了那位下人,待那位下人吃完了,便送他上路了。
白明玄不明白那只兔子为何会贪恋别人,正如他不明白皇甫玄为何会移情别恋。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安抚住自己的理由,寻得了良药,他满怀希望以为皇甫玄恢复了记忆,便能像从前一般,但当皇甫玄睁开眼时,他低头望着那幽深的眼眸,却看不到一丝的爱恋。
皇甫玄不爱他——纵使他记起了一切。
下一瞬,白明玄低下头,吻住了皇甫玄的嘴唇,他们的唇都带着腻人的暖意,甚至是微微颤抖的,这本该是有情人解除万般误会、互诉衷肠的时刻,偏生充斥着绝望与试探。
白明玄松开了皇甫玄的嘴唇,他道:“你都记起来了?”
皇甫玄抿了一下嘴唇,回他:“我着实对不起你。”
白明玄心底冰凉,却并未再去问,只道:“你我如今已在一起,过往之事,便不必再言。”
他欲匆匆离开,皇甫玄却不愿放过他,硬是要问:“孟昀可还活着,你杀了她么?”
白明玄的嘴角彻底压了下去,他微挑眉梢,回道:“她自然是死得透透的,我不杀她已是多加容忍,又怎么会救她。”
皇甫玄便闭上了眼,脸色有些虚弱的发白,似是十分难过。
白明玄轻笑一声,执意问道:“皇甫玄,你可曾喜欢过我?”
“白明玄,你与那海棠花背后之人,有何干系?”
“为何如此问?”
白明玄下意识地问出这一句,却见皇甫玄眼中飞速掠过一丝失望,他略想了想,便仿佛明白了什么。
“你为何会失去记忆?”
“……”
室内一时安静得可怕,过了良久,皇甫玄开口道:“夜深了,你该回去了。”
“这里是我的屋子,我又该回哪里去?”
“那你尽早安眠。”
皇甫玄说着话便下了床,腰间却多了一双白色的手——白明玄死死地箍住了他,力气大得惊人,他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决绝的味道。
他道——皇甫玄,我心悦于你,你可喜欢我?
皇甫玄便转过了头,伸手拍了拍白明玄的手背。
他道——我喜欢过你,却也喜欢孟昀,你对她见死不救,我心里亦很乱,让你我都静一静。
静一静——
白明玄轻轻地松开了紧箍的手,待皇甫玄直起身那一刹那,顺出袖间匕首直逼人心窝。皇甫玄却像背后有眼一般,躲过三寸,却不作反抗任凭刀没入后背。
他转过头,眼底暗沉无波:“一刀够不够?”
白明玄拔出了手中的尖刀,他道:“不够。”
皇甫玄便转过身,指了指自己的心窝:“方才不该躲,我站在此处,任由你杀。”
白明玄惨笑一瞬,扔了手中的匕首,他向前一步,抱住了皇甫玄,轻声道:“没关系,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我们的日子还很长。”
皇甫玄闭了闭眼睛,却道:“我开始厌烦你了。”
16.
没有人教过白明玄,如何去爱一个人。
却有人教过白明玄,如何去恨一个人。
白明玄再见到白海棠时,才发觉他脸色有些苍白,亦不停地咳嗽着,难得地露出了几分疲倦的老态。
白明玄便将暖酒换作清茶,随意递了过去,又漫不经心地问:“你竟也会生病?”
“吾儿可是担忧为父?”白海棠用帕子捂了捂唇,放下时白色的帕子上便出了一层血。
白明玄抬手揉了揉眉心,问道:“你快死了?”
“大约时日无多。”白海棠的脸上挂着清浅的笑,与身上红色的锦衣截然不同。白明玄有片刻恍惚,又很快地反应过来,便问道:“需要我做些什么,以延续你的性命?”
白海棠赞许似的伸出了手,想揉一揉白明玄的头,却被后者轻易地躲开了。他亦不怎么恼怒,缓慢地收回了手,亦缓慢地回答:“将那皇甫玄让与我,如何?”
白明玄神色未变,几乎是冷静而从容的,他轻声道:“既是如此,便请您去死吧。”
白海棠听得这回答,笑得肩头耸动、花枝招展般,半晌,才伸手抹了抹眼角渗出的水痕,答道:“就知晓你不会让。”
白明玄夹紧了指缝间的棋子,身体看似轻松实则绷紧了一条尖锐的弦,他胸口有一团压抑许久的火,只待一个机会便能冲破表皮将一切虚伪与隐忍烧得干干净净。
白海棠却在此时又低头咳了咳,这一次,白明玄能看见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滚落,“滴滴答答”垂落在红色的锦衣里,仿佛无事发生过。
白明玄手指轻轻发颤,话语却沉稳异常,他道:“我放不开皇甫玄,纵使我担忧你。”
“无妨,”白海棠笑着摇了摇头,用帕子擦干了嘴角的血,“我自会为己续命,你不想让,那便不让。”
记忆中,白海棠像是第一次有了父亲的模样,做出了一点退让。
白明玄的手指不知何时泄了力气,棋子下滑垂落在地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终究归于平静。
他心中萌生了些许愧疚,但尚未愧疚多少时日,便得知了皇甫玄的父亲身亡的消息。他父亲本已退隐江湖,魔教定时会暗中遣人前去探望,而这次,魔教的教众到的时候,魔教的前任教主胸口插着一朵艳丽的海棠花,早已绝了呼吸,再去探查经脉,却发现经脉俱断,乃是临终前被吸了全部功力的症状。
无需太多的证据,白明玄几乎可以确定,是白海棠杀了老教主,是他爹杀了皇甫玄的亲爹。
他心中倒是没有多少愧疚,他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这世间除了他爹与皇甫玄,他人于他来说皆是蝼蚁,白海棠为了活命杀了老教主,在他看来无可厚非,但唯一麻烦的,便是要如何瞒住皇甫玄这件事。
皇甫玄正在密室练功,倒是省了一番周折,便抹平了所有的尾巴,只说是疾病身亡,决口不提海棠花之事,白明玄的医术出神入化,伪装也颇为精通,本该万无一失的布置,却偏偏遗漏掉了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皇甫玄本就怀疑他,怀疑海棠花背后的势力。
当一个人心中抱有怀疑的时候,纵使没有证据,亦会脑补诸多,白明玄此次未犯多少杀孽,便终有一人熬不住泄露了天机,叫皇甫玄得知了所有的真相。
那一日夕阳红得耀眼,白明玄正在哄孩子玩儿,小孩的名字前些时日终于定下,单字便用了庆,取喜庆的含义。
孩子刚刚过了周岁,能在床榻上爬个来回,勉强能说几个意义不明的单字。白明玄坐在床沿,伸出双手,便见皇甫庆摇摇晃晃颇有些吃力地向他爬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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